墨虎和景澄自是来慰问重伤员的,据闻今日一战虽然攻城失败了,但墨虎大将军却在城楼下一箭射穿了一直在城门楼上叫嚣的越夏国副将术尔茨的脑袋,把越夏国气得吐血,墨家军则大大地扬眉吐气一回。
于是攻城战结束后,墨虎连铠甲也没脱掉,身上还浴着血,便与景澄结伴同行,打算挨个军帐都走一遍,好好慰问慰问伤者,以免让将士们寒心。
据说受伤的将士们可以相应地提高伙食等级,阿依心里正想着以她现在比狗还累的日子是不是应该也给加点好伙食,不过转念一想,闻了好几天的血腥味,就算有好吃的东西大概也吃不下,还是算了。
景澄和墨虎进来时两人一眼就看见了站在角落里正在替高都头缝针的阿依,阿依在跟其他人一同对三皇子行礼请安后,便站起来继续给高都头缝针,也没去留意其他人在景澄和墨虎走到身边时都会满脸堆笑地去奉承时的表情,她的心里在犯愁。
高都头的伤的确很严重,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这斜砍下来的一刀力道却相当惊人,肌腱韧带全部被破坏,伤口深可见骨,就是连最接近伤口创面的骨头亦有粉碎性骨折的迹象,这样的伤即使最后痊愈了,也极有可能会对举手抬胳膊等普通的日常行为造成一定的影响。
伤口如此深她至少要缝合小半个时辰。才能将他那已经被砍掉一半的半拉膀子接上。
阿依一边小心翼翼地从伤口的最底层缝合,一边望着手中飞针引线的蚕丝,眉头渐渐拧起来。陷入沉思。还是原来顾虑的那些问题,现在到了战场上则更显突出了,蚕丝的数量不够。
朝廷打仗,能给置办棉线来支持她给伤兵缝合伤口已经是极限了,蚕丝成本贵数量又稀少,她手头的这些蚕丝全都是从帝都带来的,并不是朝廷跟随军粮一起运送来的草药里的。换句话说,这些蚕丝是她的私有物。她是自己倒贴银子来给这些人做手术。
她承认做出这样事情的自己的确有些蠢笨,这些蚕丝原本她是带来以防万一的,之前并没想到会用在伤兵身上,然而她就是无法眼看着伤者在自己面前呻吟自己却什么也不做。她已经很小心非万不得已的伤势不去用蚕丝,然而饶是如此,在放眼望去全是重伤员的医帐里,她随身携带的蚕丝数量越来越少。
她很懊恼,却又不得不用,她非常希望能找到一款可以代替蚕丝甚至是比蚕丝更为柔软的缝合材料,价钱不能太贵,也不能太过稀有,否则就无法大面积推广使用。然而她想了许久却还是想不出能够替代蚕丝的东西。
她在心里长长地叹了口气。
墨虎和景澄站在她身后看着她沾了血污的双手从容不迫地飞针走线,然而那一双眼睛却明显是一半在手术上一半却在神游太虚,然而饶是如此手中的针线竟仍没有半点错针。周围的人更是精光闪闪满眼惊叹地望着她灵活的手指。
墨虎和景澄忽然在一瞬间同时觉得这丫头挺可怕的,身处在血雾弥漫,满室腥臭味的医帐里像男大夫一样连续工作了数日,亦与其他男大夫一样从来没有休息,每日从早到晚面对一具又一具从战场上下来的血肉模糊惨不忍睹的尸体,并且用一双雪白的小手一遍又一遍地在各种男人血淋淋的身体上擦来摸去。若是别的姑娘家。早就不是尖叫就是昏倒再不然就是落荒而逃,然而她却留了下来。拔刀拔箭手法很辣,穿针引线无所顾忌,偏偏她赢得的口碑却又比任何人都要好,这还真是一个有趣得让人移不开眼的孩子。
墨虎和景澄在她身边站了半刻钟,然而一半身心投入在缝合中,手指上下翻飞仿佛被输入了直领的人偶一般娴熟地缝合,一半身心则投入在思考里,绞尽脑汁地去思考到底什么东西才能代替的阿依,竟然连三皇子他们是从什么时候站在她身边的都不知道,那两个人什么时候离开得就更不知道了。
弯着腰一刻不停地缝合了小半个时辰,等到阿依剪短线头时,她一直弯着的脖子已经麻痹得差点抬不起来了,扶着后脖颈用力地扭一扭才算舒服一些,她转动着脖子对着眼看着高都头的胳膊好好地被缝合上,激动得双眼发光的胡大等人:
“不能沾水,至少静养一个月,胳膊要一直保持平放的姿势尽量不要移动更不要抬起来,免得将伤口挣开,一个月以后过来找我复诊。”
阿依救治了高都头,这已经胡大等人很是感激了,现在又听到她竟然不计前嫌不计较他们几个人的失礼,还这样热心肠地将所有禁忌告知了一遍,还答应了会亲自复诊,这让胡大等人又是惊讶又是感动,只觉得她现在那张清清冷冷的小脸仿佛正闪烁着如天女一般圣洁的光芒,在这样圣洁的她面前,他们几个粗汉子相当地自惭形秽。
“依大夫,刚刚是哥儿几个不好,哥儿几个太担心都头的伤势,所以才会冒犯了依大夫。我现在郑重想依大夫赔罪,依大夫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跟我们这些粗鲁汉子计较。”胡大的表情严肃起来,弯下腰深深地做了一个揖,认真而诚恳地向阿依表达了歉意。
阿依被他忽然道歉惊了一跳,她原本并未把他们找茬挑衅放在眼里,她之所以站在这医帐里是为了救治更多的伤员,而他们与自己起冲突也不过是因为立场不同罢了,她只是想把经她手的每个伤员都治愈,其他的她从未放在心上,讪讪地摆摆手,心里觉得他当着这么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