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二十七年新都洛阳
梆子刚响第二声,沿着北定门一线的永长街上,夜市刚起,小贩搭棚,吆喝声起,行人渐出,热闹将至。
与北定门相对的南定门沿线一街,毗邻宫城,街上所住之人,都是随先太武帝征战柔然的赫赫名门,武帝感念士族功勋,亲自下喻为此街命名,是谓“玄武大街”。
玄武街上,由东至西分别是朱虚楼氏,临川陆氏,北邙刘氏,荆州尉氏,汝南穆氏,亭林于氏,荥阳嵇氏,天水贺氏,八府的官署往那儿这么一摆,巍巍地占满了整条大街。此八大世家在北魏建国之初就为拓跋皇族立下汗马功劳,是以得享三代世袭,他们作为鲜卑贵族的典型代表,时人谓之“八部大夫”。这八大世家中,穆氏源于汝南,发家最早也倍受鲜卑皇族倚重,故实已成为这八部大夫之首。
在朝堂之上,临川陆氏,北邙刘氏,荆州尉氏的这一代家主都已向穆氏靠拢,羁绊连连,利益共通。而朱虚楼氏和天水贺氏这一代的后代行踪飘忽,京中府邸常年闲置,据说只在三年一度的“朝天宴”上露个脸。是以,许多非权力中心的人物都未见过这两门士族此代家主的庐山真面目。而最让人捉摸不透的是亭林于氏和荥阳嵇氏,他们独立于穆氏集团之外,一种说法是家族同佛法结缘,甚至同汉族世家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还有一种说法是于家现任家主于季方备受当今圣上的倚重之因。如此,就算是穆氏家主,也会对其礼让三分。
且说玄武大街中心线以东最近的府邸便是汝南穆氏了。“朝天宴”将至,帝将此项国家盛世交给了穆氏家主穆万宗,虽说是一件极具荣宠的任务,但是为了盛宴的正常举办,整个穆府上下还是绷紧了弦,生怕在这紧要关头出什么岔子。
亥时刚过,穆府上下很是“热闹”。灯光大亮,人声凿凿,借着蟾光一看,从中厅起,便有三五下人提灯并行,行色匆匆。而前方的正厅里,黑压压地跪满了各路奇人。从身穿法袍的和尚到手麈尾的道士,数量之多,难以细数。
立于主坐之人,只穿了件中衣,双目似合非合,看来已过天命之年。两鬓渐已发白,虽有皱纹,但坐姿端方,身上隐隐有虎狼狠势逼来。此人正是这一代穆家家主穆万宗,位列当朝“八部大夫”之首,官拜御史中尉,气度非凡,烈烈雄姿。
只是从他垂于身体一侧的微颤手指和略显凌乱的头发中看出,此刻这位穆中尉的心情并不愉乐。
“家主……,不如……不如去找檀心谷的人?”
正在嘈杂凌乱之际,坐下不知谁说了这么一句,声音不算很大,却刚好传到所有人耳里。登时,屋中气氛沉了下来,坐下众人虽不言语,却都不约而同地把目光集中到了穆万宗身上。一时间,屋内平静无痕,静的都能听到屋外廊下婢女们的私语。
良久,穆万宗叹了口气,似是下了什么重大决心一般,双眼缓缓睁开,锐利逼人的目光直接扫到下首一俊朗青衣男子,喃喃地道:“临儿,早些歇了吧,明日一同去朔州走一遭罢。”
下方的穆氏少主穆临显然也是明理之人,也不多言,只欠身点头称是。
且说第二日,暮色将退。中尉大院角门便有几个一身黑袍的人快步走出,正是穆家父子及随侍。而门口早有一干护卫牵马等候,几人也未多言语,一干人等骑着马出了城,上了官道,径直往朔州方向去了。
魏晋以来,战火不断,民间疾苦。掌权者若胜了,则享百年安乐;掌权者若败了,则有新一轮战火烧起,而最不堪的,从来都是百姓。身心饱受摧残的他们将希望寄托于佛理,向菩萨倾诉不满,同佛陀祈愿安康。故魏晋以来,佛法大盛。
至此,佛法实已成为当前社会意识的主流。且佛徒和佛门的地位随之水涨船高。而这其中以一些入世佛门为代表,他们入世,宣扬以俗世的羁绊来度化众生。
法华大寺,地处北魏和刘宋的边境之地。其得缘高僧贤清大师境界高远,声名远扬,许多信徒慕名而来。
正是:烟霞瑞蔼,顶上祥光,佛门常开,静候有缘。如此是谓“得名”。
普真一门盘踞相城,其门主品元大师是一个很有头脑的人,想出借交通地利之便发展佛理的法子,因而广招信徒,正是:飘渺绝境,婆罗树下,一朝开慧,百年大乘。如此是谓“得利。”
而地处朔州的檀心谷,是个既无“名”也无“利”的。他们立门不过十年,谷内统共不过5个人罢了。身为一个入世佛门,能跻身佛门翘楚之列,也是自然有他的过人之处的。
且说随着佛法大兴,总有一些人按捺不住品鉴一番的,故此有了个“有缘”榜,佛法定义的有缘是谓:具大根,有大智,信大法,解大理,修大行,经大时,证大果。只有具备了这几个条件的人才能榜上有名。到了北魏这一代,有缘榜的排名已经成为约定俗成的规矩了。法华贤清大师也在此榜前位。而立门不过十年的檀心谷能成为佛门三大派之一,只因其谷内5人都在有缘榜之列罢了。而一些佛法还没有达到虚无的境界但也颇具慧根的人,他们免不了世俗牵绊,境界没有得道大师之高,故有了“相”这一说法。榜上除了几位大师,剩下的人物都是以“相”代称。“相”在西方佛理中是形相状态之意,指诸法的形象状态。你修的是什么类型的佛法,展现的就是什么类型的“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