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破晓的微光划破天际还有些时候,长乐宫中却因为突如其来的变故,宛如在顷刻间覆上了一层白白的纱,各个殿内都是灯火通明,处处可闻哀恸的啼哭声。
而在九天殿内,唐煜明的遗体已被请入上好的梓木制成的棺木中并送入灵堂;地面上,叶尧的尸身早已被拖走,四溅的鲜血也已被清理干净,只是空气中还残留着淡淡的血腥味,闻着让人胃中作呕;霍皇后等人亦早已被请出了九天殿,各自离去为唐煜明的丧仪准备。殿内未点亮一盏灯,黑漆漆得、幽静得宛若无人问津的鬼屋。
唐墨辰静静地躺在殿内的躺椅上,两眼无神地望着屋顶,思绪在不知不觉地肆意游荡。
不过几个时辰过去,却发生了如此惊天动地的变化。他强迫自己不去想父亲的离开,迫使自己不让情绪主宰思绪,他更明白,他该认真地思考接下来的事——待天一亮,待他走出九天殿,他将面对大曜万千臣民各种各样的目光,他将面对邻邦诸国或质疑或畏惧的瞩目,他将承担起一国之君的全部责任,他还要稳定朝堂、报仇雪恨。
然而,纵使理智一直在敲打着他,他却始终无法从哀伤中自拔。孤寂就像一片深邃的汪洋,无情地将他淹没。
他蓦地坐起身,用力甩了甩头,想让自己清醒一些,视线飘忽不定地瞥向紧闭的殿门。
忽然,他的心莫名地狂跳几下。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走下躺椅,大步流星地踏至门边,大力地拉开殿门。
门外的大批侍卫早已撤走,只留下一队守夜。此时的殿门外悄无声息,只有宇文宓一人跪在那里。
看到他毫无预兆的出现,还有面庞上悄然紧锁的剑眉,宇文宓微微怔忪一番,立即慌忙地站起身。约莫是跪了太久,抑或是深夜的寂寒将她的双腿冻得早已失了知觉,她才起身,两腿便如承受不住身子的重量一般,软软地又要向下倒去。
唐墨辰见状,即刻疾步向前,伸出双手,将她稳稳地接住。
“辰……”她喏喏地唤着他,有些怯懦地打量着他。
触到她凉透的衣衫,他仿佛若有似无地低叹一声,不由分说地将她抱起,带入殿内,放在躺椅上,并拉来一条锦被,将她密密地裹了起来。
“辰……”她不安分地伸出手,紧紧地攥住他的衣袖,讨好般地扑闪着眼睛。
他忙不迭地捉住她冰凉的小手,握在掌心里暖着,却态度生硬地问:“我不是派人送你回家了吗?怎么还一直在外面跪着?又不听我的话了吗?”
“不是的不是的!我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去给先皇守灵,只能在这里跪着聊表心意了。”她小声地解释,并小心翼翼地留意着他的神情。
他的眉宇间似乎有些松动,但依然板着脸,继续问:“既然没有回去,为何不进来?还想在外面冻得病了吗?”
“我知道你向金公公询问了所有事后便独自留在这里,你定是有许多话想和先皇说吧?我不想打扰你,只在一旁陪着你就好。”她闭了闭眼,一口气将心里的话都说了出来。她懂他与亡父错过最后一面的遗恨,她了解他失去亲人的痛心,她明白他故作坚强的疲累,她理解他独自逃避的苦闷。可是没办法,她就是担心他,想陪着他。
似乎就在一瞬间,他面上强装的冷静、心里苦苦支撑的坚强土崩瓦解。很奇怪,她的身上明明都已被冷风吹得透彻,却神奇地融化了他心中的坚冰。“宓儿,”他紧挨着她坐下,用力将她拥入怀中,拼命地、贪婪地汲取着她的温暖,声音低沉而颤抖,“不要离开我,我的身边只有你一个了,不要离开我。”
窄小的躺椅上因为容纳了他们二人而显得拥挤,她却顾不得其他,只心疼地张开双臂,同样用力地回抱住他,温柔却坚定地说:“我不会离开你,只要我活着,我就一定不会离开你。”
“不要说这种话!”他突然变得十分紧张和慌乱,连声音都绷得紧紧的,“你不会有事,我不会让你有事!”
“好,我不说了,是我说错话了。”她赶忙改口,迁就地顺着他,并柔声安慰道,“其实,你哪里是只有我,你还有太后娘娘,还有二殿下、三殿下和四殿下。你看,几位殿下脱困后第一时间便赶来帮你,如今还四处奔走,张罗先皇的丧仪和你登基之事。尤其是二殿下,他与王妃伉俪情深,在二王妃遭遇了那样的事后只是安慰了她一会儿,依然深明大义地留在宫中。可见,他们对你这个兄长是极其敬重的。”
她从未见过他如此脆弱的模样。在她的印象中,一直都是从容淡定的他为她撑起一方晴朗的天空;虽然偶尔他也会不开心,可她总有信心来抚平他紧蹙的眉,但他从未如这般不安过,连她都失去了安慰他的把握。
好在他终于平静下来。缓缓放开她,轻轻抵着她的额头,他的神情却蓦然落寞:“墨宇已经有了妻儿,墨珑和墨炜也将会有自己的亲人,我们都将各自过各自的日子,我们将会有各自最珍视的在乎。至于母后……哼,连父皇留给我的皇位她都要帮着霍家抢,我这个儿子会如何,她还会在乎吗?”
“我想太后定是有她自己的考量,才会那样做决定。再说,霍家毕竟是太后的娘家,是她割舍不掉的亲情,要她完全不顾霍氏也不大可能,不是吗?”她斟酌再三,才谨慎地开口劝慰——毕竟,连她也明白,霍太后今日是触到了一个帝王的底线。
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