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即便是杜渐说了,长缨也没有立刻答应。
两刻钟后回到府内,整个知州府在叫嚣了半夜之后已然趋于平静。
满院子里都充满着血腥与泥泞的味道,烘得人如同刚刚自噩梦里回神。
程啸瘫坐在太师椅里,两眼怔怔地望着屋顶。程夫人抱着程融在哭,而其余人回的回了房,留的留在院里处理首尾,满目皆是劫后余生的味道。
暂且还没人来留意长缨他们,前去追踪的周梁和黄绩还没有回来,她打了声招呼便带着少擎和紫缃先回了屋。
“这下怎么办?!我们居然失败了!”
看到她空手而归,紫缃就猜到失手了。“准备了那么久,计划得这么周密,居然在最后关头出了岔子!
“姑娘知不知道后面来的那拨人是什么人?如果他们不出来,我们必然已经得手了!”
长缨也在思索。
程啸那边正乱着,在他回神细想之前,她得做好是否答应杜渐的决定。
但这个决定并不那么好下。
她坐入躺椅,对着窗户看了会儿,说道:“他们是杜渐的人。”
紫缃少擎二人皆哑然。
“这个杜渐,也大有来头。”长缨把来龙去脉给说了,然后道:“这次我们不光是失了手,而且好像还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程啸手里的东西的确很重要,但杜渐未必全部跟她说了实话。两世为人的经验告诉她,这东西的重要度不妨再往深里想想。
但她竟想不出来前世有关于它的印象,就连程啸一家人的死,她若不是因为呆在湖州,也未必会听说。
“他想拉你入伙?”少擎率先自惊愣中回神,“你答应了?”
长缨没吭声。
“这怎么能答应,你怎么肯定他真的就是傅容的人?”他站起来,“如果程啸手里拿的真是要紧的证物,你这么轻率答应他,回头被牵连进去了怎么办?!
“那姓杜的初见你面时就古古怪怪的,还狂得要命,我可总觉得他不是什么好人!”
眼下虽然知道他的确还有来历,但长缨若就这么答应他,在他看来就太轻率了。
紫缃神色变幻了下,却走到长缨身边说道:“姑娘莫非是有别的想法?比如说,京师?”
长缨还是没吭声,但神情却像是默认。
紫缃扶在桌沿的手忽然泛了白:“如是这样,对姑娘的谋略自然是有好处,可是这样一来,恐怕姑娘身在湖州的消息就会走漏出去!
“而且万一表少爷他——
“就算表少爷他消了气,京师那边的风声传到南康卫,恐怕也会让苏馨容她们逮着机会暗算姑娘!
“——这不行啊!您可是好不容易才过了三年安生日子呢!”
少擎听完也立刻反应过来,凝重地道:“这话说的很对,你可别乱来!想想你是怎么才出京到湖州的?
“依凌渊那脾气,他要知道你的下落,八成会冲过来把你这三年基业毁于一旦!
“我听我哥说,这家伙近两年越发冷酷得不像话,不光是终年没个笑脸,手底下将士隔三差五就被他操练得爬不起来,个个叫苦连天呢!”
他盯着她这副小身板,再回想起经常习武的凌渊,都不由自主地要打哆嗦了。
虽然他知道她身手不错,可是又哪里干得过那位?更别说他们之间还有那件事横在前头,这个时候碰上,她还不得落个渣子都不剩?
长缨眼里的笃定也消去了点。
是啊,一旦有个闪失,她的行踪八成就要走漏出去,凌渊那么恨她,想必她当初悄然出京,让他一腔怒火无从发泄,又招来他不少的恨意。
如果知道了她的下落,他怎么可能会不立刻冲过来撕碎她解恨呢?
她好不容易捡了条命重生,总不至于要出师未捷身先死,还没有把计划给实现完就又命丧黄泉吧?
这事儿的确冒险。
“姑娘,”紫缃不知什么时候在她面前蹲了下来,“我们回湖州吧,败了就败了,咱们也不见得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咱们从长计议!”
长缨捻着手边穗子,没说话。
当初她在京师惶惶然如同丧家之犬,以至于不得不蜇伏在江南,倘若风声走漏到京师,凌渊闻风而动,势必掀起风雨。
但是这次撤了,未来很久她都不会再有这么好立功的机会,没有这样的机会,她要打败苏馨容她们那帮人升到参将之位谈何容易?
升不了职,她便无法再顺应运势调入京师,不入京师,她又怎么去遇见她早就瞄准了的“贵人”?
遇不到这位贵人,她这三年的努力便付诸东流。
“姑娘!”紫缃又推了推她。
“头儿!”
紫缃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了呼唤声。
黄绩与周梁气喘嘘嘘大步迈进,冲着躺椅上端着茶来的长缨说:“头儿,我们追着那帮人到了城门内,人跑了,但是我们往他们脸上泼颜料了!”
“颜料?”长缨皱了皱眉。
“对!就是在庙会集市上买的颜料!那日我被缠得脱不了身,就信手跟他们买了点儿打发他们,回来我弄了点出来试了试,还真是洗不掉!
“您看这是我先前沾在手上的,这会儿不用他们的药水,无论如何是洗不掉的!
“我泼在了他们脸上,只要他们天色大亮大之前逃不出长兴州,那他们就肯定跑不出去了!”
黄绩声音透着兴奋,一扫屋里先前的凝重。
长缨坐起来,招手让他走近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