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细看之下这面具做的也十分精致,淡金色的面,刻的也并非是传统的丑陋的五毒,制作的人讨巧地将动物的特点融进了面具的制作里,并不让人惧怕,甚至带着几分童趣。
满眼望去,街面上都是戴着五毒面具的人,有粗制滥造的,也有华美异常的,面具下的人看不清是谁,却都带着笑,愉悦地参与进这场节日的盛宴里。
穆怀诚颇有兴致地顺着人流走,目光扫过脸上涂着不知名青色染料的小丑、满脸皱纹眯着眼笑得开朗的卖菊花的老婆婆,空气中皆是艾草的苦味,也弥漫着它特有的清香,往日里便繁华的京城在这个端午里更是展露出它的璀璨风华。
穆怀谦手里拿着不知道从哪里淘来的两个香囊,刺绣手艺一般,比不上宫里的千分之一,他却仍然兴高采烈地戴上了,还替穆怀诚也系在了腰间。
穆怀诚看了一眼隐在人群中的暗卫,见他点头也就随穆怀谦去了。
前头忽然有人喊着龙舟比赛马上开始了,周遭乌泱泱的人群开始集体向着河边涌去,穆怀诚怕拥挤间人潮将他们两人分开,也怕穆怀谦因此受了伤,便有意识地护着他,不想拉扯间碰到了个人,打掉了这人脸上的面具。
灯火阑珊,亮如白昼,穆怀诚满怀歉疚抬眼去看,刚准备道歉的话语却突然卡在了喉咙口。
是熟人。
太傅沈自安的孙女,上辈子穆怀谦的王妃沈清芙。
其实也算不得熟人,他也只见过她几面,一次是太后要给他选太子妃,拿了京中世家嫡女的画像给他看,其中就有她。还有一次是穆怀谦大婚之时,他虽然不关注这个弟弟,人生大事却还是要参与,尤其是成婚,父皇似乎也想起了这个儿子,命他代自己观礼。后面就是几次家宴上,偶尔碰见过几次,也只是例行的请安罢了。
没想到今日碰见了她。
大庸虽然礼教并不十分严苛,未出嫁的女子却不太适合在大街上“抛头露面”,因此沈清芙只在面具掉落时呆愣了一下便立刻反应过来,以袖掩面,穆怀诚此刻便只看见了她露出来的一双眼睛,几乎算得上盛满了星光的眼睛,璀璨而耀眼。
他几乎立刻反应过来,拱手道歉:“这位……姑娘,不好意思,方才人潮拥挤,在下失礼了。”
沈清芙却只看着他,依旧拿袖子遮住脸,微微避开了他的行礼,摇了摇头:“不碍事,本是我自己不当心。”
她身后的侍女蹲下来捡起了掉落的面具,摆弄了一下:“小姐,绳子断了。”
穆怀诚反手摘下了身后穆怀谦的面具,在他目瞪口呆的表情中将它递给了沈清芙:“不好意思碰坏了小姐的面具,这个当作赔礼。”
他看过,沈清芙身后的侍女并未戴面具,此刻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买面具的摊子,因此只好将穆怀谦的面具给了她。
至于为什么不给她自己的,上辈子她可是自己弟媳!对于撮合自家弟弟和弟媳,促进他们的感情发展,穆怀诚觉得,嗯,很有必要!
沈清芙想来也知道此刻窘境,没犹豫,伸手接过背对着他们戴上了,道:“多谢。”
穆怀诚摆摆手,拉着穆怀谦走了。
穆怀谦跳脚:“哥!你为什么把我的面具给她!”
那不是因为是你未来媳妇儿吗?!提前给个定情信物怎么了?穆怀诚腹诽。
苦于一路上穆怀谦的叽叽喳喳,吵的要命,穆怀诚又反手把自己的面具扣在了他脸上,顺手揉了一把他早就想揉的头,又惹来了穆怀谦的大叫。
吵吵闹闹进了他们提前订好的包间,这是临湖的最佳视野,可以俯瞰整个湖面和岸两边的人们。
此刻岸边早已站满了人,皆是探头探脑往湖面上看的人,嘈杂的人声间或夹杂着几声“快了快了”,热闹非凡。
忽然传来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又有一道沉闷的如雷一般的大鼓震响,激得众人更加激动。
龙舟竞渡开始了。
穆怀谦坐在窗户边吹风,看着激动的人群突然道:“听闻龙舟竞渡这比赛后头有人坐庄?”
“左右少不了几位皇叔的影子。”穆怀诚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何止这龙舟竞渡,但凡几个大节日的比赛后头都有大庄头。”
“管他呢,反正赚钱也赚不到我身上。”穆怀谦耸耸肩,他赚他的钱,与我无关。
“父皇也不大管,其实也管不着,这些皇叔们如今多是靠着俸禄和从前皇祖父的封赏过日子,更何况封赏也多半是些御制的物件,皇叔们也不懂经商之事,底下管事结党营私贪墨财物,轻易就瞒过去了。”穆怀诚顿了一下,继续道:“皇叔们日子过得拮据,你瞧之前九皇叔那光景,转头父皇就找了个由头私下贴补了。”
“父皇向来心软。”
穆怀诚心里嘲了一声,没说话,心软的时候是心软,心硬起来比谁都硬。他如今还是不太敢面对父皇,不敢再似从前全然信赖,却又在回忆起相处的点滴时心存感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