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秋风听柳生宗岩说到这里,心下暗想,你这老贼口口声声说要与咱们坦诚相见,联手对付柳生旦马守。可是说起话来却是不尽不实,十句话中往往夹着一句假话,而这句假话却是最要紧的一句话。我若是信了这句假话,你这老贼便能颠倒黑白,指鹿为马。子梁和另外两名山贼之死,绝对不像他说的这么简单。以老贼的心计,必定要逼问出山贼的钱财和粮食的藏匿之处,才会将他们杀掉。不过这些山贼是死是活,与咱们也没什么干系。我倒是想听听柳生老贼讲述往事之时,如何才能遮掩他在扶桑国内做下的那些恶行。
只听柳生宗岩接着说道:“老夫见村民不分青红皂白,便将子梁和另一名山贼杀死,却也无可奈何。众村民见山贼都已死去,登时欢呼了起来。有几名腿脚麻利的村民跑回了村子,将山贼尽数被杀死之事宣扬了出去。过不多久,寒山渔村七八百名村民全都回到了海边,看到遍地都是山贼的尸体,这才相信终于逃过了一劫。有人说是老夫带头杀光了山贼,许多村民兴奋之下,竟然跪倒在老夫面前,感谢老夫救了全村百姓的性命。
“老夫那时只不过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半年之前,还是被村民讥讽嘲笑的流浪野狗,只是在那人到了寒山渔村之后,老夫成了他的‘亲戚’,这才被村民另眼相看。但是何时受过这等推崇?听到无数赞扬之声,老夫登时飘飘然起来。其时众村民手中高举火把,将四周照得一片通明。老夫站在人群中央,耳边尽是恭维和感激之声,身子轻飘飘的,似乎飞到了半空,一时之间浑然不知道身在何处。只是老夫正在左顾右盼之际,突然看到了一个人的眼睛,心下登时悚然一惊。
“那人站在村民中间,身穿青布长衫,头戴深笠,笠缘压得极低,自斗笠边缘露出两只眼睛,目光中尽是戏谑之意。看到这人的目光,老夫突然想起方才有人在老夫耳边说话,要老夫倒在地上,顺势一脚踹向山贼的左腿。其时正当危急关头,老夫一时之间并未想起说话那人是谁。只是此时山贼已尽数被杀,看到这人的目光,老夫登时想起那人是谁了。”
柳生宗岩说到这里,略停了停,目光自厉秋风、慕容丹砚、戚九、王小鱼四人的脸上一一掠过,这才一字一句地说道:“那人在你们中原武林大大有名。他姓柳,名宗岩,昔年号称中原武林第一高手,生平未逢一败。厉大人,想来你也听过他的名头罢?”
厉秋风听柳生宗岩提到了柳宗岩,心下暗想,你这老贼虽然狡诈,却也决计想不到柳飞烟已然将你当年害死柳前辈的事情说给了我听。不晓得你这老贼打算如何颠倒黑白,我暂且听着便是。
念及此处,厉秋道:“柳生先生这些年不就是打着柳前辈的名头在中原兴风作浪么?只不过以柳生先生的人才武功,即便只凭自己的智计武功,也足以纵横天下,何必冒充柳前辈,不免污了自己的身份?”
厉秋风话中含有讥讽之意,柳生宗岩如何听不出来?只不过他神情平静,接着说道:“厉大人此言差矣。老夫生平不肯服人,不过天下有五个人,却是由不得老夫不服气。而柳宗岩大人,便是这五人之一。”
柳生宗岩一边说话,一边轻抚横在膝上的长剑剑柄,声音倏然之间变得低沉起来。只听他沉声说道:“厉大人,你不晓得扶桑国的情形。在扶桑国,只有皇家、贵族、大臣、官吏才有姓氏,如寒山渔村百余户人家,七八百村民,都是贫民,既无姓氏,亦无名字。平日里无非大郎二郎,大女小女胡乱称呼。若是村子里人口重多,不免有许多村民名字重复,甚是不便。是以村民另想法子,比如屋子建在松树之下,便起了姓氏叫做松下,有的住在山脚,往往被人称为山本或是山元。只不过这些姓氏只是任意而取,并不固定。不少人家爷爷叫作松本,爹爹就姓了山下,儿子却以水野为姓……”
柳生宗岩说到这里,只听王小鱼“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口中说道:“哈哈,原来你们扶桑人有母无父,怪不得性子乖张,暴戾无耻,想来是因为有娘生没爹教,才会做了许多恶行!”
慕容丹砚听王小鱼出言讥讽柳生宗岩,这几句话说得颇重,生怕柳生宗岩恼怒之下暴起伤人,急忙将王小鱼扯在了自己身后。谁知柳生宗岩压根不理会王小鱼,仍然自顾自地说道:“老夫原本也无姓氏,有些村民欺侮老夫,不是有意污辱,将老夫叫作野犬,便是占老夫的便宜,将老夫骂成我孙子。”
柳生宗岩话音方落,不只王小鱼忍耐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就连慕容丹砚也是咬紧了嘴唇,这才没有笑出声。厉秋风和戚九虽然神情如常,不过心下也是颇为好笑。柳生宗岩见厉秋风等人神情古怪,却也并不恼火,口中说道:“其实这也没什么奇怪。你们中原汉人生了孩子,有时也会给他起一个阿猫阿狗的名字,算不了什么大事。老夫整日被村民辱骂,却也并不放在心上,直到柳宗岩大人到了寒山渔村之后,老夫便以他的名字为手本,给自己起了一个名字,叫做柳生宗岩。平日里老夫住在他家前院的厢房之中,吃穷不愁,甚是满意。如此过了大半年,对柳宗岩大人的声音再熟悉不过。此时看到了他站在村民之中,立时想起方才提醒我的那人正是柳宗岩大人无疑。
“老夫受了众村民的吹捧,正自飘飘然不知身在何处,乍一看到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