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护儿考虑再三,反复权衡,终于有所决断。
“你回去告诉二郎,不管齐王的最终目的是什么,也不管山东人是否另有图谋,就目前中外局势而言,短期内南北关系即便还能勉强维持,但破裂的趋势不可遏止,南北双方迟早都要爆发一场大战。”来护儿神色凝重地说道,“历史上的教训比比皆是,我们对此不能抱有任何侥幸,必须做好大战的准备,随时迎接大战的到来。这场大战对今日中土来说是一次严峻考验,而对二郎以及那些卷进东都兵变的无辜者来说,则是一次逆转命运的机会。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切切不可错过。”
这位家将心领神会,连声诺诺,躬身领命,同时对来护儿这番话的背后深意也有一定程度的理解。
来护儿在中土国防战略上属于激进派,在南北关系的处理上态度强硬,不愿意向北虏做出丝毫妥协,更不惧怕南北战争,而这正是齐王敢于把自己谋划北上戍边的机密“泄露”给来护儿的重要原因。
从国防战略层面来说,圣主及其所信任的一大批卫府统帅都属于激进派,都主张积极防御,以军事进攻为主,以外交手段为辅。相比起来,先帝和先帝时期的卫府统帅们,国防战略上则倾向于保守,以消极防御为主,军事进攻只是辅助手段,而以夷制夷、远交近攻等外交手段则占据了主导地位。
当然,这与国情有关,先帝时期中土刚刚统一,百废俱兴,要集中精力发展壮大,而不是把有限国力投入到南北战争中,于是国防战略的首要原则就是以最小代价换取最大利益,外交手段理所当然占据主导地位。这一国防战略的成果非常辉煌,强大的突厥汗国一分为二,迅速衰落,诸种部落之间也自相残杀,一盘散沙,中土再次成为天下共主。
南北双方的实力此消彼长,当然会影响到南北双方的国防战略。圣主登基后,激进派占据上风,以军事进攻为核心的积极防御随即成为国策,于是西征、东征应运而生。由此可想而知,当南北关系破裂、南北战争爆发时,圣主及持激进立场的卫府统帅们,会如何应对了,在他们的字典里就没有妥协两个字,最后必定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倾尽全力浴血奋战,誓死一搏。
齐王的北上之计,正好符合以积极防御为核心的国防战略,符合圣主和包括来护儿在内的一大批持激进立场的卫府统帅们的意愿,而在南北关系持续恶化、南北大战一触即发的大背景下,齐王与圣主在政治上的冲突已处于次要地位,处于主要地位的则是上上下下必须齐心协力一致对外。既然如此,齐王此举岂不正好投圣主和来护儿之所好?来护儿有必要极力阻止齐王北上戍边吗?圣主有必要激化矛盾非要搞得父子反目吗?
“明公,在大势不可逆转的情况下,我们当然要顺势而为,只是白发贼实力强悍,而山东人又居心叵测,齐王又没有绝对威权,可想而知未来北疆内部的纷争必定非常激烈,一旦给北虏所利用……”
这位家将欲言又止,言下之意很明显,在北疆这块地盘上,齐王既斗不过“地头蛇”代北武人,也控制不了以河北为后盾的白发贼,一旦演变成三足鼎立之局,岂不给了北虏南下入侵之便利?如此一来哪有来渊、周仲等江左人的用武之地?
来护儿摇摇手,“这个谋划应该出自山东人。南北冲突直接关系到北疆安危,而北疆安危又直接关系到晋、冀安全。山东人的核心利益就在晋、冀两地,所以最关心南北关系、最关注北疆安全的就是山东人。当前北疆卫戍力量严重不足,而最直接有效的弥补方式就是亲王镇戍。恰好齐王已至穷途末路,山东人看上齐王,与齐王一拍即合也在情理之中。”
“白发贼为祸太甚,已成众矢之的,而他的膨胀速度又太快,难以为继,生死悬于一线之间。如果他继续盘驻蒙山,败亡不过是时间问题,所以这时候山东人给他指点一条明路,让他北上转战,让他杀虏卫国,给他一线生机,他当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齐王的背后有山东人,白发贼的背后就是山东人,而支撑北疆镇戍的也是山东人,各方利益完全一致,即便有矛盾有冲突,但面对北虏入侵,面对南北大战,他们也只能搁置矛盾共度难关。”
来护儿说到这里,语气愈发凝重,“你告诉二郎,江左人若想抓住这次机会,在北疆镇戍中有所作为,就必须加强与山东人的合作,必须相信山东人为了自身利益不惜代价也要阻御北虏入侵,不惜代价也要保障北疆安全。”
这位家将连连点头,知道来护儿的意思,说白了就是要求来渊、周仲等江左人密切配合白发贼,利用白发贼的力量来赢得“翻身”的机会,但疑问就来了,如果来渊、周仲等人都与白发贼密切合作,那么他们与齐王之间的关系又如何处理?
“明公,齐王那边……”
“齐王没有未来。”来护儿一句话就解了家将之惑,“此次山东人要榨干齐王身上最后一点价值,而我们江左人正好卷了进去,顺手牵羊沾点便宜也就罢了。这一点你必须明确告诉二郎,让他不要看错了人,走错了路。”
齐王的政治理念是保守的,齐王背后的支持力量也是保守的,这决定了他的命运,只要圣主和改革派控制朝政,他就永无出头之日。虽然这次齐王手段尽出,一面与山东人合作,一面挟持江左人牟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