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并不长。
言琢在去信中并未表明自己如今的身份,只是借用言琢的口气,说她欠了海城白家人情,拜托他帮自己这个忙,同时说明这个何七娘子是她关系亲密的朋友。
陈三河显然知道了她被孟观抬进府的事,却并不知道她的肉身已经昏睡了月余。
在回信中答应全力相助之后,一直追问她与孟观的情形。
信中还附上了可召集吴军中潜卫的令牌。
这也是言琢所求。
白家寸步难行,一是没钱,二是没人。
如今这乱世,普通的人还不行,必须得是能打的人。
一个武夫顶三个秀才。
潜卫,顾名思义,潜匿行踪的军卫,是陈三河布置在大周势力范围内的潜藏力量。
这些人表面是普通百姓,实则为散兵游勇,平日里照常生活,一旦被召集,则能迅速集结成卫队。
而这样的散兵若能慢慢渗透进一座城,在吴军攻城的时候能起到莫大的帮助。
言琢握紧那令牌,掩上信,叹口气,忽觉地上夕阳下的假山斜影顶,有东西晃了一下。
言琢立即回头,一个脑袋迅速从山顶上探回去。
言琢气炸,“白予!”
她捡起石头就往假山上扔过去,“卑鄙!”
笑声从假山后传来,“我什么都没看见!”
言琢收好信,捏着拳头回了屋,迟早好好收拾他。
白予跳下假山,阿邝在后头等着。
“少主,看见了吗?”阿邝幸灾乐祸,他就说嘛,悄悄拆开看了不就得了,还得做君子一点不偷看送过去,再自个儿趴假山上偷看,这不就是又要那啥又要立那啥嘛。
白予沉个脸摇头,他正好背对夕阳,那金光照得信纸黄灿灿晃得人睁不开眼,还看啥?
不过,里头有个玉牌之类的小物……暗送信物?
这小娘子果真是有心上人?
他心里那只猫爪子不停挠,挠得他左也不是右也不是,越知道她的事儿越想知道更多。
还有更费解的是,他明明不喜女子碰他,但看见这位却总想动手,许是她一开始就投怀送抱让自己习惯了?
还是因为他没把她当外人?
方才在假山下,他不自觉就把她圈怀里离自己那么近。
或许应该搂其他女子试试,看看是不是抱着都这么舒坦。
还有那些梦,为什么总做那样的梦?
“少主?少主?”阿邝见白予望着落日发呆,忍不住伸手到他面前晃晃。
白予回过神来,“阿邝。”
“在。”
“你有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什么感觉?”
“脑子里总想着一个……东西,做梦梦见,白日里想看见,看见了吧又想搂着还想咬上一口……”
“烧鹅?”阿邝吞了吞口水,好久没吃南越御厨做的烧味了。
白予抬脚就走。
“少主!”阿邝忙追上去,说得好好的怎么忽然就走了呢,“您要想吃烧鹅了,属下这就派人去找……不过海城怕是没有烧鹅,要不让阿银他们从金陵带?”
“你除了烧鹅还知道什么?”
“还有烧鸽、乳猪、叉烧……少主您最喜欢哪一样?不如让他们都带些吧?”
……
白予在梦里尽情搂了一夜,再没人踩他脚背,醒来竹簟湿了。
阿邝在梦里吃了一夜烧鹅,醒来竹簟也湿了。
二人在井旁相遇,阿邝端着盆嘿嘿一笑,“少主,您也梦见吃烧鹅了?”
白予决定回南越后用烧鹅把阿邝埋起来。
到了第四日。
天色玄黄,一大早便冷风阵阵,阴云遮城,雨欲落不落,初秋的燥热似全压在海城这口锅里,堵得人发闷。
一举着“测字看相”条幡的独眼道士正盘坐在湖海桥边,这会儿无客上门,便独自摆弄着一盘残棋,有几名游手好闲的男子在旁闲看。
来往行人纷纷,并无人停留。
一行色匆匆的清瘦少妇过来坐到道士面前,“大仙,测字。”
一看有人算命测字,四周便渐渐围拢过来些人。
“小娘子想测点什么?”道士睁着露在布条外的一只眼问。
“问诉讼。”那清瘦妇人提笔在道士面前写了个字:“秋日沉沉秋风飒飒,便测这“秋”字吧。”
“诉讼?”道士皱着半只眼,看着那笔工整“秋”字,念念有词。
“此字简单,左禾右火,君如禾人如火,禾被架在火上烧,伤损极大。您这官司乃是天降横祸,被人逼迫,且有家毁人亡之险。”
少妇神色一凝,示意道士继续说。
围观的人一眼便能看出,少妇这表情,说明这道士说中了。
“火字拆开小人相,您这是遇小人之兆,小人作乱,这案子必有冤屈!”
围观众人听说是冤案,都纷纷低语议论起来。
“冤案啊?”
“那八成是白家的人!”
“哪个白家?”
“你还不知道?偷了孙家镖货的白家呗!”
“对,孙家拿的那人就是个姓白的后生,听说那后生眉眼方正模样斯文,向来是好好做生意的,忽然就被下了狱!”
“果真是冤案啊!”
“好像今日开堂。”
“就今日?”
“就今日。”
……
观者絮絮。
测字的年轻少妇听完道士所言,情不自禁点点头,颇为紧张道:“那您看这诉讼能翻身伸冤吗?”
还不待道士回答,周围人已纷纷摇头惋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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