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处处要当心”翟思静说,“关着门,有的话都不能说。”
但有的话还必须说。
翟思静到外头看了一圈,她这里人稀,就两个值夜的小宫女,打发去烧水了,她开着门,坐在窗边,力保视线的全面,然后压着最低的声音:“他大概要拿我做仙人跳了。”
“啊”梅蕊气得眼睑都开始抽搐,“他要不要脸”噩梦又宛在眼前,她的泪水一下子从跳动的眼皮下滑落出来,哆哆嗦嗦骂:“不要脸太不要脸了”
翟思静止住她的声音:“我怕也没有用。我想好了,我不能坐以待毙,但是,如果真的逃不开”
她也不怕命,不管能改,不能改,她都不能像上一世那么窝囊。她绝不会求着杜文饶过她,让他以为她是可以屈服于强权的。
她定了定神,又看了看窗外才:“梅蕊,有一件事,我不能出面;要冒点险,你愿意不愿意”
梅蕊只片刻就说:“女郎是我的主子,说什么愿意不愿意的您吩咐就是。”
翟思静也无人可信,只有赌梅蕊仍然值得相信。
“宫里都是可敦做主,我一个小小的嫔妃,看在她眼皮子底下,大汗又起那样的心思,我无处可退。但是,我知道有一个人在宫里还有各处的门路,这件事,关系到她的儿子,她应该不会坐视不管。但是现在的状况,消息只能请你帮我传递。”
闾太妃已经搬到太妃们所居住的宁康宫里,外间的消息,她有自己的渠道知道大半。
比如扶风郡牧和都督死于非命,而他的儿子成功掌握了扶风郡的所有兵力;比如送亲的贺兰氏军伍也没有回程,大概也被儿子收服了;比如忽伐死后,大臣们没有敢跟新皇帝顶撞反抗的,但是其下暗波涌动,道路以目,不满极多;比如闾氏部族不宜有大动作,但是若有人登高一呼,自然愿意为她、为她儿子效命。
她慢悠悠在屋子里摇着扇子,打消心里的焦灼感。
儿子很聪慧,但毕竟还年纪小、经验少,面对如今的局面,面对他这个阴毒而无情的长兄,一定也很艰难,那些陷阱不知他能不能全数跃过
正想着,突然听外头说有一位“林娘娘”求见。闾太妃挑眉一想就想到是谁,心里有些警惕,对身边的小宦官使个眼色,等他回来悄悄说:“娘娘,四围都看过,没有人跟着。”
闾太妃才说:“那先请她进来。外头也要再多观察着,若有不对劲,你们懂的,跌打杯子、连续咳嗽,都有各自的用意。”
那小宦官点头应了“是”,然后屈背退了出去。
梅蕊进门时还不自觉地绞着手帕,看见闾太妃,急急屈膝问安。闾太妃笑道:“林娘娘客气了。咱们都是伺候皇帝的人,谁比谁高贵快别这么着,坐吧。”
奉来的茶,端来的点心,都很精致。
梅蕊有点感激,也有点局促,斜签着坐了半边,告了罪才小心呷了一口茶。心里有事,也无心吃喝,但见周围一圈儿人,她的眼睛左瞟右瞟,迁延着就是不说话。
闾太妃何等的人,早看出她的意思,淡淡笑道:“不妨的,这些都是我信得过的人。”
梅蕊脸一红,手上的帕子被捏的全是褶子,好容易才开口:“不知太妃知不知道,之前河西王被诛的事”
这是丢人的事,梅蕊想着女郎的嘱托,赴汤蹈火也要办到,所以深吸一口气,打算厚着脸皮忍着羞耻说下去,却不料被闾太妃打断:“等等。”
她手一挥。那些宫女宦官都依次退了出去,一点声音都没有。
闾太妃这才说:“这样的事,他们不宜听。你说罢,我这个人嘴紧。”
这真是善解人意极了
梅蕊这阵子的郁闷与委屈,简直要为之一哭。好容易红着鼻头忍住了,她哽着嗓子说:“太妃懂得我的耻辱和苦楚,我也少不得厚着脸皮跟太妃商议。其实是我们家女郎叫我来的。她说她和扶风王之间的事,大概让大汗心存疑虑,进出之间怕是不稳妥。我倒还好,一路我也回头看来着,没有人跟着。”
闾太妃笑笑点点头,但也不置可否,等着她继续说。
梅蕊吸了口气,继续道:“不知太妃知不知道,河西王伏诛,是在是在榻上而且而且是我的榻上。”她脸又红了,红完之后很快褪色,变成了青白一片但也不想哭了,说话反而平静下来,只是眼睑抽搐,完全无法自主。
“我知道我是被阴了。大汗之前哄我去北苑,然后又放河西王进北苑,约莫有人带路,直接带到了我这儿。他刀枪解了,全无防备的时候,被一刀割了喉咙,血洒了我一身”
梅蕊眼眶子湿着,受伤的身体又开始隐隐作痛。
“昨儿个晚上,大汗又到我宫里,逼着我们家女郎翟昭仪写私信请扶风王入京。女郎被逼不过只能写了,但是担心扶风王。我们都是没脚蟹一般,宫里也没有自己人,家人又远得很。怕对扶风王不利,思来想去,只能先告诉太妃,求太妃救一救扶风王。”
闾太妃面色似未曾变,但若细心看,会看到她的瞳仁一阵紧缩,嘴也抿得紧了。
但是,她好半天才笑问道:“有这样的事呀可我难道不也是没脚蟹我又该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