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刚在西耳房的浴室里,周湛曾看着那一块西番进贡的大落地镜好一阵出神。镜子里的劲装少年,可以说是他日日都看惯了的,今儿却是第一次遭遇人以那种惊艳的眼神瞪着他。而这眼神,不禁叫还未满十六岁的周湛一阵自得。
可当他看到穿着那身灰老鼠皮进来的吉光时,那因自得而高挑起的眉,不由就挑得更高了,“你穿的什么?!”他道。
吉光眨着眼道:“我,卑下……”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叫周湛一挥手,皱眉道:“好好说话!什么卑下不卑下的,烦不烦?!”
于是吉光立马从善如流,道:“我现在不是不入等的小厮,只能穿这一身儿。”
周湛的眉又是一动,忽然就想起当初他脑子里转的那些念头来,便指着那落地罩的墙角道:“站那儿去,不许动!”说着,他自己便在那布满了各色菜品的圆桌边坐了下来。
这会儿,是无语和刚才那个拍巴掌的女孩在屋里伺候着,却是一个捧着手巾,另一个小心翼翼地给周湛布着点心小菜。
因到底跟过周湛几天,吉光自以为知道周湛这边的规矩,便没吃早饭就过来了。这会儿她看着沉默和寡言等小厮都退出去吃早饭了,偏那位爷又把她扣在跟前,玩起那“他吃她看着”的把戏,她不由就是一嘟噜嘴儿,却是正好叫周湛看到,便放下碗,问道:“怎么?”
“我还没吃早饭呢。”吉光扭头看着悄没声儿地退下去,这会儿都快消失在圆门处的沉默等小厮,忍不住噘嘴说道。
周湛不由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那些正在退下去的小厮们,这才恍然。他下意识里,又把这吉光当丫环了,眼神闪了闪,便道:“也是,我给忘了。你也去吧。”
吉光两眼一亮,忙向着周湛一礼,便高高兴兴地退了出去。
规规矩矩退到廊下,一转身,她就撒丫子跑着追上了寡言等人。
听到身后的脚步“噼啪”,沉默一回头,不由吓了一跳,忙冲吉光喝道:“不许跑!”
吉光赶紧站住。
沉默道:“你不是说你学过府规吗?怎么忘了?!”
吉光还真给忘了,不由就又是一吐舌。
寡言则过来搂着她的肩,冲她亲热笑道:“我还以为得叫我给你留两个冷馒头了呢。”说话间,几人便进了东厢最靠近穿堂的那间屋子。
就只见那房间甚是宽敞,里面放着四张圆桌,这会儿其中三张都已经叫那些原本在中院里侯着的小丫环小小厮们占了,只余窗下的一张桌子还空着。
见这几个管事的大小厮们进来,那些小丫环小小厮们便全都放下筷子站了起来。
沉默只不吱声地挥挥手,众小厮便又坐了回去继续吃喝,只是,原本远远就能听到的嗡嗡说话声,却是一时没了。众小厮们虽在吃着喝着,那眼则不自觉地往吉光身上扫着。片刻后,那嗡嗡的说话声便又响了起来。
这会儿吉光被众人那或掩饰或不掩饰的眼看得好一阵不自在,且她也算是看出来了,像她这样的小厮,应该坐在那三张桌子边,这窗下的桌子,显然是给这几位管事的小厮们预备的。
就在她踌躇间,寡言拉了她一把,扶着她的肩,对那已经落座的其他几人笑道:“来来来,今儿是吉光当差的第一天,咱们先彼此认识一下。”他推着吉光道:“这小子你们应该都认识了,他叫吉光。”
说着,过去抬手一拍刚才和沉默一起在耳房外当值的瘦弱小厮,道:“这是寂然,管着爷的洗漱更衣。”又将手肘压在旁边一个敦实少年的肩上,“这是悄然,管跟着爷练武和出门的事。”最后指着桌子对面的一个白净少年道:“这是缄言,管着爷的。”
吉光忙上前向着众人一一行礼。几个小厮也都回了礼,不过看得出来,那个面皮白净的书童缄言,似乎是个心高气傲之人,对吉光很有些不以为然,却并不像众人多少都跟吉光说了两句话,他只冷淡地回应了一个点头,便伸手去拿那桌子中央的馒头了。
这会儿沉默早开吃了,对寡言道:“别废话了,注意时辰。”又对吉光指了指身边,“坐这儿,动作快些。”
一时众人用完早饭,沉默掏出怀表看了看,扭头对吉光道:“爷分派你的事,无声那边还没理出来,你且先等等。”看到她身上的灰老鼠皮,沉默也微皱了一下眉,正想着抽个空问一问王爷,到底给这“小子”评个几等,就听外面一声云板响,那边一个正吃着的小厮忙站了起来,三两下咽下嘴里的东西,急急往前院去了。沉默也跟出去,在那廊下往前院看着。
见吉光也好奇地伸头往外看,寡言道:“应该是长寿爷。”
说话间,果见那小厮又奔了回来,凑到沉默耳旁说了句什么。沉默点点头,便回身对着那桌边仍吃着的小厮点了几个人名,那几个小厮忙匆匆咽下嘴里的食物,便出去待客了。
不一会儿,沉默掏出怀表又看了一眼,问着唯一还在桌边吃喝着的悄然,“吃好没?时辰到了。”
那敦实的悄然捞过最后一个包子塞进嘴里,点着头便跟着众人出了那食堂。
沉默领着这几个二等小厮(包括一个没等的吉光)重新回到堂前廊下时,就听得里面正好传来一阵轻拍巴掌的声音。廊下侯着的无言忙领着一队端着水盆手巾等物的丫环们进去。沉默微一扬头,冲着寡言等人做了个手势,几个小厮便都贴着那墙角站定。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