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忽悠到人自然是最好,不行,也得忽悠一些钱粮。再次一等,至少也不能叫咱们帮了另一方。”周湛道。
“跟咱大周又没关系,”翩羽撇嘴,“出钱出粮都不划算。”
她这论调,倒是和朝中大臣们的相一致。周湛的扇子便又拍了过去,“你懂什么,这么好的机会,不趁火打劫,简直是对不起自己。老爷子的意思……”
他忽地一顿。虽然知道在场的都是他的心腹,可他一向谨慎,却不知为什么,竟就差点对着这丫头说了机密的事。
“瞎打听什么?!”他的扇子第三次拍上翩羽的头,又回头问着沉默,“收拾得如何了?礼部真小气,竟不肯调用飞燕船。”
翩羽挨了打,原还在那里撇嘴不满着,听了这话,顿时两眼一亮,“那咱们是改走陆路了?!”——太好了!
周湛睨她一眼,“没飞燕船还有福船呢。福船虽没有飞燕船速度快,胜在稳当。”又道,“之前我托七哥给我造了艘飞燕船,听说已经拉回长宁了。咱们先去长宁,接了飞燕船后再去广州。”
翩羽的小脸顿时一苦。
“怎么了?”周湛问。
“没。”
翩羽抬起脸,那假兮兮的笑容,顿叫周湛一阵挑眉,却并没有追问下去。
这丫头,在他面前永远也藏不住话,就算现在不告诉他,迟早她都会告诉他的。
他微微一笑,那扇子便又拍上了翩羽的头顶,却惊讶地发现,开春以来,这孩子似又长高了一些。
*·*·*
这福船和窄长的飞燕船不同,船身很宽,因此进不来内河。
周湛的马车到了通海码头,且不管沉默等人怎么看着人将行李送上船去,他只管自顾自地跑去那栈桥边。
扶着那栏杆,望着眼前一望无垠的海面,闻着那带着海水特有气息的海风,他深吸一口气,忽地就想起新近传到大周的,西番的某首诗。
“世上最宽广的是海洋,比海洋宽广的是天空,比天空更宽广的,是人的胸怀。”
只是看着这片海,便叫人整个心胸都开阔了起来。
他微笑着回头,才刚要跟翩羽说话,这才发现,那孩子竟没有跟在他的身后。
回头看去,就只见她仍站在栈桥边,低头认真瞅着那木制甲板的缝隙,仿佛那里藏了什么宝物一般。
“吉光,过来,”他招手道,“这应该是你第一次看到大海吧?”
虽说翩羽从没见过海,可从书里、从周湛等人的话里,她也知道,这大海是一片比江河湖面都要宽广的水域。当初王家庄后山的那片水潭都能叫她眼晕,想着这传说中一眼望不到头的大海,她一路都是提着个心过来的。
翩羽下车时,那栈桥旁正好停靠着好几艘的船。她小心翼翼往那边看去,就只见几艘船的中间,荡漾着一片窄长的水域。她盯着那片海水看了一会儿,发现这一点水面并没有叫她感觉恐怖,不由大大地松了口气——看来这大海也没什么嘛!
只是,她这口气显然松得过早了。她看着船只间荡漾着的那片水面时,周湛已经跑上了那条栈桥。松了一口气的她便也跟了过去。却不想才一抬头,迎面就毫无防备地扑来一大片茫茫水域。
顿时,那河水灌进鼻腔的滋味,那想要张嘴呼吸,却叫河水呛进喉管的感觉,都在她的脑海里一一重现出来。
她僵直着身躯,想要后退,却发现她的两条腿竟如生了根般,动弹不得。低头看去,却正好看到脚边栈桥的甲板间,漏着好大一条缝隙。那缝隙间,起伏荡漾着的海水,仿佛随时都能漫上来淹没了她一般……
那边,周湛叫了翩羽好几声都不见她抬头,便以为她是发现了什么宝贝。回身过去,又顺着她的视线往下看去,这才发现,原来她的脚边,那栈桥的木板间有着一道一指来宽的缝隙。
“怎么了?”
直到靠近了,他才发现,翩羽这会儿浑身绷得笔直,那瘦弱的肩头,竟在微微地颤抖着。
“怎么了?!”
他又问了一声,双手落在她的肩上,却明显地感觉到她果然是在发抖。
低头看看那条缝隙,他忽地明白过来,心头顿时一柔,便忘了那矜持的念头,揽着她笑道:“真是个胆小鬼,这么一点缝隙,还能叫你掉下去不成?”
那记忆中濒死的恐惧,早把翩羽吓得动弹不得。直到感觉到肩上的重量,感觉到有人正护着她……便仿佛当年在水里,她娘将她托上水面一般,她忽地重重地吸了口气,整个人都还了魂。
翩羽抬头,看着周湛,那眼泪忽地就涌上了眼眶,抽噎一声,扑过去揪住周湛的衣襟,把脸埋进他的怀里,便耸着肩头无声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