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中叶本来也一肚子的脾气,气恼江凌那么大了,还要出去惹祸,让他担心,但是这些火气,在看到南风的眼泪的时候,随风消散了。
说到底,江凌也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而已,她能懂得什么呢?
毕竟自己从来没有叫江凌看到过世界的最阴暗面,她甚至以为李家厂里的几个青皮,就能称得上是混混了,还以为自己凭借着几手功夫,就可以天下无敌。
江中叶叹了口气,他似乎看到了亡妻早逝后,小小的江凌无助哭泣的样子,江中叶从那个时候就发誓,绝对不会再让女儿受一点委屈。
可是今天,这委屈却是他亲自让女儿受的。
江中叶心里酸涩,不是个滋味,忽然间觉得争论这些毫无意义,疲惫的对弟子们说:“大家回去休息吧,日后不要学江凌那样做,我作为你们的师父,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不会叫你们挨饿的。”
弟子们喏喏称是,很快就作鸟兽散,张阿发似乎想陪着江中叶,但见两人似乎还没有说完,踌躇着离开了。
江中叶却没有再与杜和争吵,而是一反常态的说:“阿和会喝酒么?”
杜和眯了眯眼睛,“若是今天,但求一醉。”
南风担忧的看着杜和,杜和拍了拍南风的后背,小声说:“南风去找蒋四婶,拿我们的银元请她安排一桌酒菜,加个糟溜鱼片,再来几个你爱吃的,你去同江凌姐姐一起吃。”
南风不情不愿的去了,杜和就跟着江中叶回了主屋。
江中叶的房间依旧,没有什么添加,倒是让杜和注意到,博古架上的东西稀疏了一点,还换上了几样摆样子用的便宜货,江中叶似乎比江凌说的过的还要惨。
“江班主,是否遇到什么事情了,才会迁怒江凌?”
杜和想了想,似乎只有这一种可能,才会让一向对女儿百依百顺的江中叶大发雷霆,不惜请动班规来教训江凌。
江中叶默不作声的坐着,既不否认,也不承认,只等酒菜来了,才坐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黄酒。
半甜的黄酒绵软醇厚,入口鲜甜爽口,久饮不醉,反而会让人浑身生暖,杜和自小就喝过,此时重温,不由得有些贪杯。
江中叶喝了整整一壶酒,面色才红润起来,突兀的开口说:“阿和,你以为我是日子过得不好,就打孩子的那种渣滓?”
杜和喝了半晌酒,思绪都飘飞了,闻言吓了一跳,好不容易才想起来,两个人之前还在吵架。
“那是为了什么?”
气也消了不少,杜和心平气和了不少,不解的问。
江中叶叹了口气,无力的支着脑袋,一向整齐的胡子也乱了,往日里胜券在握的形象全无,更像是一个失败且失落的父亲。
“阿和,你不晓得外头有多乱……现在拆白党太多了,像是阿凌这样,有几分姿色,却没有什么后台的姑娘仔,自己出去跑江湖卖艺,不啻于是自寻死路。”
“我不想在失去了她母亲之后,再让她有一丝一毫的危险……阿和,我受不起了。”
江中叶眼睛发红,看着虚空里不知名的地方,眼睛里似乎有些水光。
杜和猛然想起来,江中叶的夫人,一个曾经让年幼的杜和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温柔的长辈,似乎就是在一个坏天气里失踪的,后来被找回来了,她死在在一条偏僻的小船里。
一条珍贵的性命,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大家闺秀,一个家庭的妻子和母亲,就这样不值的死于一个拆白党手里,为了十块大洋。
江中叶那段时间都让杜和感到害怕,连江凌都躲着他,整天都在哭着找妈妈,后来江中叶消失了一段时间,再次回来的时候,就是这样雷打不动的假笑脸了。
杜和不知道江中叶是不是将他的仇恨报了,但是他也知道,江中叶的夫人对他来说,就是一个禁忌,是不能提起的伤疤,一旦和这件事情有关,那么江中叶就会采取一切手段,来避免同样的事情发生。
杜和想到了自己的妹妹南风,想到了九筒,忽然就理解了江中叶。
不是为了什么劳什子的男权和家长主宰,江中叶做的这些,完全都是基于一个父亲对女儿的担心。
“可是你大概还是伤了江凌的心了,她最近似乎都很发愁,你是父亲,该去开导开导的。”杜和临走的时候,端着一盘子蜜饯,醉醺醺的叮嘱了一下,江中叶醉眼朦胧的去摸桌上的酒壶,胡乱的答应了两声。
杜和无奈,慢吞吞的回了屋子,南风还没回来,大抵应该也不会回来了,江凌应该会有很多话想说,就是辛苦南风了……
女人啊……真是麻烦……
杜和将蜜饯放到南风屋子里的小茶几上,对着月亮想了一会儿高桥海羽,又想想江凌,叹一口气,过了一会儿,又想到杨美雪,赶忙晃了晃脑袋,害怕的闭上了眼睛。
第二日一早,杜和没有宿醉,艰难的爬了起来,刚一睁眼,就闻到了一股子玫瑰花的香气。
随着香气而来的,则是端坐在屋子里的高桥海羽。
“杜和君,给你添麻烦啦。”
见到杜和醒来,高桥海羽站了起来,歉意的鞠了一躬,脸上带着一点小小的忐忑。
杜和以为自己是在做梦,直愣愣坐了起来的说:“海羽,你怎么跑到了我的房间里,难道我喝多了酒,就犯了混,将你掳进梦里头了?”
高桥海羽面若桃花,羞涩的别开了眼睛,小声说:“阿和君,你还没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