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一座高山在眼前无声崩裂,很长一段时间里,杜和的耳中都听不到声音。
无父何怙?
当一个人没有了父亲,那他在这世间还有什么依仗么。
杜和不知道。
父亲是他的灯塔,是他的启明星,一直在指引着他努力上进,一直是他的精神榜样,他一心想着证明自己给父亲看,让父亲知道他也是一块魔术师的料子……
然而父亲……早已走了。
杜和看着江中叶,江中叶看起来有些担心,嘴唇开合间似乎在诉说着什么,可是杜和却一句话都听不到,他是世界里似乎一下子就失去了声音。
杜和举起一只手,打断了江中叶的话。
“我听不到。”
一句话还没说完,杜和的嘴角就垮了下去,随之而来垮掉的,是他整个身心。
杜和跌坐在地上,眼泪无声的从眼眶里夺眶而出,流在他的嘴里,味道很苦,苦的他想起小时候父亲给他变出来的七彩糖。
“阿爹……”
“阿爹。”
杜和喃喃的呼唤着,泪眼朦胧中似乎见到自己阿爹年轻而高大的身影站在身前,朝他笑了一笑,叫了一声:乖仔。
杜和死死地抓住身旁的泥土,凝视着渐行渐远的那个身影,泪眼朦胧。
江凌哽咽着,单手捂着嘴来到杜和旁边,拦住了杜和的肩膀,头抵着他的头,轻轻地说:“阿和。别哭,别哭。”
杜和将头埋在江凌的肩膀上,近乎低喃的说:“阿凌,我没有阿爸了。”
江凌的眼泪瞬间决堤。
江中叶仰头灌了一大口酒,又倒了一大口在泥土上,无声无息的,流下两行清泪。
这个秘密,他守了十年,除了当事人,没有人知道杜中恒大魔术师死于十年前的那一场事故,他保住了兄弟最后的荣誉。
可是相对而来的,他的杜大哥死后连一块碑都没有,一抔黄土就葬在了陆家嫂嫂给自己留的风水地里,没有牌位,没有祭祀,除了陆家嫂子佛堂里的三炷香,没有任何香火供奉。
他的杜大哥,不知这些年过得辛苦否,想来,也十分寂寞吧。
江凌见杜和的眼泪越流越多,害怕杜和厥过去,拼命的抓住了杜和的肩膀,将他扶了起来,杜和踉跄了一下,很快自己就扶着桌子站稳。
“阿和,你阿爹从前最喜欢你,你莫要太难过,伤了身体,叫他心疼。”
江凌温柔的抚着杜和的后背,像一个真正的小姐姐一样,让杜和感到了一抹安慰。
他点了点头,嘴巴张了张,却只发出了几个音节。
杜和捂住了嘴巴,用力的咳嗽了几声。
“我阿爹……他怎么……没的。”
短短几分钟时间,杜和的声音如同镀上了铁锈,沙哑破碎,让闻者伤心。
江中叶似乎不忍,眼中闪烁着泪光,拍了拍杜和的肩膀,劝道,“孩子,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吧。”
“不好说,那就是说,是意外?”
杜和执着的抬起头,执拗的瞪着江中叶。
自己视为亲兄弟一般的人的死再度提起,江中叶心中也不好受,叹息一声,江中叶点了点头,承认了杜和的说法。
“是意外。”
“当年你阿爹是连魁班的班主,我是副手,那个时候,连魁班真个风光……”江中叶眼现回忆,“除了荣喜班,上海滩没有和我们相提并论的班子,后来,荣喜班的班主,提出要挑战你阿爹,师兄他应下了……”
“谁也没想到会出意外,那一场表演的是谁上点灯,满堂彩,只等你阿爹从水里上来,就赢定了。”
“可是他没上来。”杜和僵硬的说。
江中叶闭上了眼睛。
当年意气风发的魔术师兄弟,如今只剩下一个人过盛年后,被风霜摧残的满面沧桑的中年人。
“我扮作你父亲完成了表演,打败了荣喜班的班主,保住了连魁班的荣誉,你阿爹被秘密的送回了苏州,同你姆妈商量后,就称你阿爹退出魔术界,下南洋去了……一晃眼,十年过去了。”
江中叶忽然抓住了杜和的手,语气沉重的说:“阿和,魔术不是做工,他太危险了,一个不慎,即使是你父亲那样的大魔术师也会失误丧命,我和你姆妈都不想让你杜家最后一个香火再折在这一行,才送你去学了医,没想到,兜兜转转,你还是学了魔术。”
杜和苦涩的抹了一把脸,伏在了桌子上,闷声道:“所以我一来上海,我姆妈就通知了你,你们就让我做杂事,还默许弟子们欺负我,想让我自己走……”
“没错,我千算万算,没有算到的是,你会和东洋人学了魔术,而且天分如此之高,最后还上了台,成了气候。”
杜和闭上了眼睛,艰难的消化着江中叶说的一切,想将这个骤然袭来的消息咽下肚中,却难以消化,咯了他满嘴的血腥。
短短一夕之间,他就从一个父母双全的孩子变成了失去父亲的可怜人,而这十年之间,他从未给父亲上过一炷香,供过一盏茶,何其难过?
有一瞬间,他甚至有些怨恨江中叶,怨恨他当年不告诉他,瞒了他这么久,又怨恨他不永远瞒着他,让他无所适从。
可是转瞬,他又为自己的想法儿惭愧,杜和心如乱麻,感觉一切事情都像线头一样缠到了一起,撕扯不开。
“江叔叔……我脑子很乱,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该如何说,我可能要好好想一想。”杜和捂着脑袋,痛苦的说。
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