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似乎并不担心杜和会反抗或者逃跑,放心的让押送的看守离开,随后就将杜和反绑在背后的镣铐换到了身前,自顾自的坐在了一张破旧的方桌前。
杜和不明所以的看着这个华人看守的动作,谨慎的打量着水牢里的陈设,如此一看,杜和的心情就慢慢地沉了下去。
这里四壁光滑,布满了青苔,水池更是乌糟不堪,似乎里头充满了各种各样的沉淀物,水利的木头桩子上遍布血迹,那些血迹已经发黑,乍一看与木头本身的颜色相差不多,可是只要仔细看几眼就会发现,黑色的树皮氧化的痕迹和狰狞发黑的血痕完全不同,十分可怖。
华人看守给自己倒了一壶酒,喝了一口之后,想了想又给杜和倒了一杯,施舍一般的说:“方才我那兄弟给我递了眼色,我自然不会为难你,不过待会儿就有别人来审你,是上头直接派来的人,兄弟帮不了你,你喝口酒,怎么着也能熬过这个晚上。”
杜和冷冷的看着华人看守,华人看守无所谓的摊了摊手,靠在椅子上吁了口气,淡淡开口:“不用瞪我,这牢子里头死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几十号了,你犯的事儿有多大自己清楚,不把那笔钱的去处交代明白,你就算是给自己招罪受。”
华人看守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有点嘲讽有点同情,还有那么一点点羡慕,自顾自的说道:“你小子,偷人家金子,偷完了还不跑路,真是……白瞎了那一大笔钱。”
杜和没答话,端起桌子上的酒一饮而尽,很快就呛咳一声,脸上迅速的浮起了一层红来,低声嘟囔了一句:“什么酒这么冲。”
地道南方长大,连洋酒都喝不惯的杜和头一回喝这样烈的酒,嗓子里似乎都开始冒烟了。
“烧刀子,北边儿来的好东西,多少水牢里的囚犯花钱与我换,今儿个看在我兄弟的面儿上,便宜你小子了。”
华人看守露了个果不其然的表情,嘲笑了两句,就吝啬的将酒壶收了起来,耳朵一动,劝了杜和一句:“后生,我劝你早点交代,一样是死,好歹舒坦点死吧。”
杜和的耳朵与华人看守不分前后的动了动,敏锐的听出几个杂乱的脚步声朝着这边移动过来,杜和摇了摇头,坐在了方桌上,手上飞快的动了几下。
华人看守没再劝说,一摇三晃的到水牢入口去迎接来人,杜和趁着这个机会,将华人看守刚刚藏起来的酒拿了出来,仰头就是一大口,又迅速的坐回了原地。
好汉不吃眼前亏,只要不是涉及到杜和底线的问题,杜和对于适度的变通毫无压力。既然管着这牢的看守都说了不喝酒熬不过去,那他也没必要叫这个劲,左右一口酒,多喝一口又醉不死人。
很快,三个人就在华人看守的迎接下气势汹汹的出现在水牢门口。
与衣着脏污,形色猥琐的华人看守比起来,这三个人明眼人一看就是外头来的,三人两男一女,身着统一的黑色中山装,一看便知是官方人员,女人一进来,就不自禁的捂住了鼻子。
“郭宽,你这里怎么味道总是这样大,没收拾过么。”
女人似乎与华人看守认识,抱着个硬壳夹子,抱怨了几声,站的离水池老远。
郭宽哈着腰给女人送了把椅子过去,用衣袖擦了擦,见女人嫌弃的坐了个边,一脸讨好的说:“莉莉小姐,您明察,确实没收拾过,这池子水打监狱开门,就没换过,味道是不小,但是您容禀啊,不是小人偷懒,是监狱长教诲,这帮子垃圾,就只配得上这个环境。”
莉莉小姐似乎很享受郭宽这套半文半白的礼数,小巧的鼻子皱了皱,下巴抬起来,“嗯”了一声,漫不经心的说:“晓得了,我会同监狱长汇报你的认真负责。”
郭宽大喜过望,忙又伺候着另外两人坐了下来,杜和自然被郭宽毫不客气的拽了起来,推到了池子边儿上,将椅子让给了三人,他自己也腆着脸坐在了旁边,如此下来,四人坐着,杜和站着,气势上马上就形成了对杜和的压迫。
叫做莉莉的嫌弃桌子脏污,在紧绷的大腿上摊开了硬壳本,在上头写了起来,另外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便开了口:“杜和,男,二十二岁……”
杜和看着男人的嘴巴开合,刚刚喝到肚子里的酒却开始顺着四肢百脉向上而行,一股子暖哄哄的酒气叫杜和眯着眼睛,忍不住恍惚了起来。
直到一声拍桌子的声音传来,沉闷的响声如同洪钟一样,将杜和的思绪叫了回来。
“杜和你又在耍什么花样,问你话呢,快答!想进水牢里游一圈儿?”
年轻点的男人领口有些乱,梳理整齐的头发也因为这一下动作耷拉下来几缕,显得有些可怕,杜和反应有些迟钝,又过了一阵儿才说:“答什么?”
“你有没有偷窃里尔克先生的金条!”
年轻男人咬牙切齿的说。
杜和歪了一下脑袋,好奇的问:“你是谁?”
年轻男人嗤了一声,抱着肩膀用力的靠在了椅子上,撇过了头去,显然已经失去了耐心。
反倒是刚刚一直没什么动作的年长些的男人开了口:“我叫巴坚,英租界警局的,这位是莉莉小姐,监狱长的秘书,这位是夏海,南城警局的干探。”
杜和吹了个口哨,抚掌笑道,“阵仗不小。”
“巴先生,我看他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别审了,直接上刑吧!”
夏海豁然站了起来,紧握着双拳对巴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