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春?
大梁宫里素来被万众瞩目、奉在心尖上的人儿,居然也会像猫儿一样思春?
第二日,向来一夜好眠的阮思齐竟是被这有关思春的噩梦给吓醒了。
恍恍惚惚用过早膳已是午时,三公主阮乔来邀阮思齐一同到长寿宫陪皇太后听戏,姐妹俩谈话间阮思齐不留意说漏此事,向来在人前最注重皇家威仪的阮乔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她忍得辛苦,一面笑,一面安慰阮思齐道:“阿沅休要听六弟胡言乱语,在六弟眼里情爱不过皆是些不着调的风花雪月之事,他何曾真正明白过女儿家的心思,他呀……”
阮乔忍俊不禁,低眸掩唇笑道:“说到底也就仅是个不着调的。”
阮思齐想了片刻,顿觉也有理,可平静不过半响又觉心里不安得厉害,“那依皇姐看来,皇妹这番反常又作何解释?”
自家这皇姐阮乔自小柳絮才高,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一不精通,无一不冠绝群芳。她说不是“思春”阮思齐倒真深信不疑,不过她更迫切地想知道自己此种行径的名头。
芳心暗许的姑娘,就算生来高贵一颗心也是不堪一击的,就怕别人说出自己的半个“不”字来。
“这个么……”
阮乔略微收敛住笑意,稍作思忖之后从脑海中精挑细选了几个既恰当得体又极为文雅的词,笑道:“春心萌动,也常被文人雅士称作是情窦初开。
说的呀,便是像你这般年纪大小的少女思慕心中之人,那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相见又不如何自处的复杂情愫,就如当年……”
阮思齐再没心思继续听下去,仅是这只言片语,她已经觉到自家皇姐的话全说到自己心坎里去了。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阮思齐神色恹恹靠回软榻,一头青丝铺散在藕粉色的撒花烟罗裙上如锦缎柔滑,因一夜未眠而惨白的小脸隐在其间更显几分纤弱楚楚。
随着自家皇姐更深一步的解释,她脑海里蓦地切换出睡梦里自家六哥戏虔的笑容和祁俊清隽的眉眼来。
——均那般赏心悦目,却也犀利得仿若能把她的心层层剖开细查一样。
“啧啧,我们的阿沅也开始春心萌动了!”
“公主春心萌动了,不是么?”
阮思齐抱着胳膊一连打了几个寒颤,突觉这“春心萌动”一词比起“思春”也好不到哪儿去。
——都一样的让人觉得别扭又难为情。
“阿沅?”
眼前的光蓦然被挡了住,阮思齐怔愣抬起头,对上的是自家皇姐尚带笑意脸。她唇角微微扬起,笑得眉眼弯弯,温婉秀气的眼眸里掩不尽打趣意味流来。
得,一个个都巴巴看她的笑话来了。阮思齐司空见惯,瘪了瘪嘴并不作声。
半响,她听得她皇姐阮乔又笑道:“怎么?阿沅真被六弟的‘思春’一词给吓傻了么?皇姐可是一进栖梧宫的宫门便听宫人们说昨夜你回宫后还神神叨叨念叨了一整夜呢。”
“这……怎么可能。”
阮思齐羞愤难当,只觉耳根处又开始红得发烫,直把自己的整张脸都埋入了柔软的发间才又敢哼哼起来:“皇姐休要听这些个奴才乱嚼舌根。”
见得平日里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窘得此番模样,阮乔以袖掩唇再度笑了笑,见好就收,起身拖着逶迤曳地的裙摆便出了外间。
“好了,皇姐也不打趣你了,快些洗漱更衣吧,待会儿皇祖母该派人来催了。”
“嗯!”
阮思齐愤恨起身,气闷不过又拉起软塌上的软枕当做自家罪魁祸首六哥的俊脸肆意蹂·躏。
尽兴后才扬声道:“来人,备辇更衣,摆驾长寿宫。”
……
阮思齐随皇姐阮乔带着一众侍女太监到达长寿宫时,偌大的宫殿几近座无虚席,戏台上的笙笛鼓瑟早已奏了半响。
她皇祖母一袭深红色宫装尽显雍容华贵,正由近身的嬷嬷伺候着端坐在高座之上,此刻兴致正浓。听到有趣之处乐得都合不拢嘴,时而甚至还能跟着笙鼓之音哼唱上几句。
众所周知,大梁朝的皇太后年轻时极爱那荡气回肠的戏曲,或是句句情思,婉转哀怨;又或是发人肺腑,铿锵高亢。
如今年过半百,这兴致更是有增无减。
是以梁帝即位后便命人在长寿宫内大兴土木搭造了偌大的戏台,请来京都最有名的戏班子常住,也好时不时上演几段给她老人家排忧解解闷。
后宫各妃嫔为讨她老人家欢心,趁着这听戏的机会少不了各种谄媚讨巧,无中生有之事说得天花乱坠,每每都听得阮思齐心中一阵闷闷不堪。
此次也不例外,阮思齐见礼过后直接便敛着翩翩曳地的长裙坐到了宫婢为自己预留的空位上。
“阿沅!”
阮乔叫唤不住她,刚回了自家皇祖母的话又被兰妃娘娘拉到身旁叙话,急得两弯好看的眉头都紧蹙到一起。
阮思齐心不在焉,压根没注意到自家皇姐那边的困境,只管玉指轻握接过宫婢奉上的清茶,透过茶盏上的白烟袅袅,看向戏台上的角儿水袖如霞光舒展的娉婷身姿。
至于那戏台上浓妆艳抹的旦角婉转高亢的戏腔道的究竟是何种情愫,她倒一句都未曾听进去。
她素来不爱那咬文嚼字的文章,也不喜这戏曲缠绵悱恻的腔调。往日里每到长寿宫请安正遇上自家皇祖母邀人煮茗听戏,她都只管低眸品茗,品完之后再寻个借口兀自领着宫人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