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嘉紧张着,默默做好了心理准备。
准备着迎接面前的少女再度暴跳如雷,或是干脆直接像那天晚上一样直接给他一巴掌。
但很奇怪地是卫襄就那么一直面无表情地站在他的床前,静静地看着他,眼神古怪。
门外渐渐亮起来的光线从窗户透进来,穿过她的身旁,映照着她的脸庞白皙如瓷,一点都没有尉迟嘉希望看到的,那一年她临走时的羞涩。
良久,他才听到她再次开口说话:
“如果这是你的报复,那么从此,我们是真的两不相欠了。”
她的眼神清幽,仿佛带着解脱:
“我喜欢你这么多年,如今你却能这样对我……可见,你是真的从来不曾喜欢过我,了解过我。”
“不然你就会知道,我卫襄这个人,想要得到什么,就一定会用尽一切手段去得到。但若是我不想要了,那我就是真的不想要了。”
微弱的晨曦中,少女伸手抱过缩在一边的小花,洒脱地转身离去:
“尉迟嘉,你得知道,你曾经不屑一顾的那个卫襄,再也不是你唾手可得的那个卫襄了。如果你记不住,那你一定会付出代价的。”
少女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门外,但她的声音却像是一道诅咒,萦绕耳边,徘徊不去。
他垂头,将脸埋在掌心,低低地笑了两声。
他知道,他当然知道啊。
他知道她是个性情如火,爱憎分明的女子。
“可是襄襄,你并不知道,我已经为了我错过的一切,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屋子外面伺候的小厮仆妇自然是听到了屋内动静的。
可在他们看来,那尉迟世子只是对着空气喃喃自语,自说自话,还自个儿咬破了嘴唇——
哎呀,这祖宗,您不知道您这血一流就止不住了啊?
一群人心惊胆颤,急忙去回禀了专门负责这尊大神的大公子。
陈南羽听闻下人对当时状况的描述,立刻命人去叫留在陈家的大夫,自个儿却皱眉陷入了沉思。
他并不曾听闻过柱国公世子有癫狂之症,可今日的情形……
他忽然想起那日在酒楼自己那小表妹光天化日之下消失在他眼前的诡异一幕。
陈南羽二话不说就出门去找卫襄。
但客院的伺候的人却说卫襄不在房里,他在家里整整找了一圈儿,才在后花园里找着了蹲在树下蜷成一团的卫襄。
初冬的花园萧索,衬着那小小的一团更加孤单寥落。
长这么大,虽然见过这小表妹的次数屈指可数,但每一次,这小表妹都会将那飞扬跋扈的印象在他心里加深几分。
如此可怜兮兮又无助的样子,他当真还是第一次见。
陈南羽轻咳了几声,放轻脚步走了过去,蹲在了她身旁:
“咳咳……哟,襄襄这是怎么了?可是在我们家受了什么委屈?谁敢给你委屈受,说给表哥听,表哥给你做主!”
缩成一团的人这才慢慢地抬起了头,眼睛有些红,但并未见到泪痕。
陈南羽默默松了口气。
还好,没哭,不然这会儿要是有个人过来,肯定会以为是他欺负了卫襄,舅舅要是知道了,指不定会撕了他。
他语气愈发温和,心底却莫名兴奋:
“这到底是怎么了?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额,说来让表哥……听听。”
那句“说来让表哥开心开心”到了嘴边,硬生生被陈南羽拐了个弯儿。
没见过这个盗拓性子净会惹麻烦的小表妹跟人诉过委屈,想想她要是也能在别处受委屈,那真是让人,嗯,让人很是高兴。
卫襄没怎么看懂自家表哥眼里这兴奋加期待的眼神是怎么回事,但直觉,有些不怀好意。
她白玉一般的十根手指头在小花的皮毛里摸了摸,按捺下了心头那种说不清的伤心难过,很快扬起一个让陈南羽很是失望的笑容:
“没什么,就是走累了,在这里歇歇,表哥家的人都很不错,我都很喜欢。”
少女笑容明媚,语气真诚,一丁点儿伤心都看不见。
陈南羽掩去了自己的失望,尴尬地呵呵了两声,站起身:
“既然如此,我们一起去看看尉迟世子如何?说到底,那可是我内定的表妹夫呢,有表哥在,你不用太过避讳的。”
唰。
卫襄的脸瞬间黑了,这不是表哥,这是扎心小能手。
陈南羽:哈哈,好开心。
客院,因为伤口裂开等等原因,再次失血过多的尉迟嘉面色苍白得几乎与白纸一个颜色。
卫程看着他这副奄奄一息的样子,从前那种硬是把妹妹塞给他的心情骤然就淡了许多。
难怪柱国公府太夫人要把这根独苗苗看得比眼珠子还重要——这家伙的身体,还真是孱弱啊。
嗯,这样说来,幸好他看不上襄襄,不然,等襄襄真嫁过去了,以后家里人说不定得时时刻刻担心,襄襄会不会守寡。
他笑容里也没了从前的热切,客气地劝道:
“尉迟世子一定要保重身体,以便能早些动身回长安,也免了皇上与太夫人担忧。”
尉迟嘉很敏锐地感觉出了卫程对待他的态度跟从前的差别。
他特意盯着卫程看了一会儿,直觉卫程的眼神,怜悯中似乎还带着几分,生疏与……是嫌弃没错吧?
尉迟嘉身体有毛病,但他脑子没毛病。
如墨双眸中光华闪过,他立刻就彻悟了。
他认定的这个大舅哥,是嫌弃他身体有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