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真的是昭明太子,我想,现在应该有很多人想他死,虽然那些人可能已经知道他可能快要死了,但您应该很清楚,他们的身家性命乃至于家族千世都依托在您的身上,他们不会冒任何风险,不会允许他再多活一天。”
徐有容平静说道:“所以我不能离开国教学院,南溪斋的剑阵也永远不会解除。”
雅淡的天青瓷杯在手指间缓缓地转动,就像是被溪水推动的水车,平缓顺滑无声。
圣后看着指间的杯子,露出一抹若有深意的微笑,没有说什么。
天青瓷杯很美丽,看似很硬,但对她来说,只需要微一动念,便能碾成齑粉。
徐有容没有指望过圣后会救陈长生,哪怕他有可能是她的亲生儿子。
而且教宗陛下对陈长生的病没有办法,娘娘也不见得有。
但她希望在陈长生可能最后的这段岁月里,能够拥有一段不被打扰的静美的时光。
陈长生十岁之后便一直承受着死亡的阴影艰难前行,没有任何喘息的时间,每每想到这件事情,她便有些难过。
“如果您同意的话,我明天就会带他离开京都。”
徐有容看着圣后娘娘说道。
圣后敛了笑容,神情漠然说道:“如果他真是我的儿子,那么他每多活一天,我便会不安一天。”
徐有容说道:“寒山归来途中,我查遍所有教典,天道反噬,并无实证。”
“那是因为无论太祖皇帝还是太宗,都没有违背过当初的誓言,前者害死了除太宗之外的所有子女,后者直接上画像里的那些老人们,如果不是王之策跑的快,说不定太宗他真的可以千秋万代,到现在还坐在我这个位置上。”
她在提到太祖和太宗皇帝时,并不如何恭敬,尤其是在提到万民景仰的太宗皇帝时,更是语带讥诮,显得颇为不耻。
“两年前陈长生在国教学院藏书楼里点亮自己的命星,我和莫雨恰好在甘露台上,当时我说了一句话,命星,也有可能就是命中注定的克星……如果命中注定,我和他当中只能活一个人,你觉得天道会让他死还是我死?”
圣后的声音渐趋寒冷。
徐有容很清楚,在天道做出最终的审判之前,娘娘会自己提前给出答案。
圣后站起身来,示意她不用再说,负手走到窗边,望向如同燃烧的天空。
徐有容也走到了窗边,望向红艳的暮空,眯了眯眼睛,下意识里把双手背到了身后。
从后面望过去,她们的姿式一模一样,看上去就像复刻出来一般,又像是一对母女。
圣后说道:“任谁来看,你比平国都更像我的女儿。”
平国是她从天海家抱养的女儿,血缘关系极近,容貌也有几分相似。
她年轻的时候是世间最著名的美人之一,徐有容是现在公认最美的少女,但同样是极致的美却不相似。
可是正如她所说,任谁来看,徐有容都像是她的亲生女儿。
那是因为气质、气度、气魄相似的原因。
“事实上,我也一直把你当成女儿来看待,因为我们有相同的血脉。”
圣后看着天边燃烧的云朵,美丽的脸庞上光明夺目,无比强大自信:“当年献祭星空,逆天改命,我心甘情愿断子绝孙,也要登上皇位,我从来不会为此事而后悔,因为我很清楚,即便是天道,也无法阻止凤凰的重生。”
那片燃烧的云在天空里缓缓西去,看上去就像是在火焰里突围的凤凰。
“你,就是我的后代,我的继承者。”
圣后望向徐有容,淡然说道:“至于他是不是我的儿子,我根本不在意。”
徐有容心想,那毕竟是您的亲生骨肉,难道就没有一点感情存在?
“我教了你这么多年,现在看起来,你那个老师又把你教回去了。”
圣后面无表情说道:“感情是世间最廉价的东西,道德只是弱者保护自己的借口,这些都不重要。”
徐有容说道:“那什么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呢?”
圣后看着天空,悠然说道:“存在。”
徐有容静思片刻,说道:“我们该如何存在?”
“如何存在,各撷其妙,存在能否长久,神魂如何不灭,方是大道。”
“万物有始有终,即便神隐之上得见大自由,亦要生灭。”
“本物易腐,其影不灭,最终是要看那痕迹的浓淡。”
圣后转过身来,看着她说道:“而那些痕迹来自于你我的脚步,依循我们内心的方向。”
徐有容说道:“如果有人拦在道路前方?”
圣后说道:“所以我们需要有能力杀光所有拦在身前的人,如此才能按照我们的心意带着这个世界前行,把我们的神魂烙印在历史之上,哪怕身后万千人痛骂,也无法抹去,如此才能接近真正的永恒。”
徐有容有些不解,蹙眉说道:“如果所有人都反对,怎么可能杀得光呢?”
“当然杀得光,这是很简单的事情。”
圣后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宫殿里。
“先杀光那边的。”
她看着遥远的北方,仿佛对那里终年不歇的风雪说话。
“再杀光那边的。”
她望向遥远的西方,仿佛对着一望无垠的海洋作出了宣告。
“接着杀光那里的。”
她收回视线,望向京都某处。
随着她的这句话,离宫神道两侧的树林忽然无风而动,无数青叶簌簌落下。
“最后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