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准备冲锋的国教骑兵,天道院数百名师生没有任何惧意,反而更加激动,喊声渐高,颇有众志成城之感。
除了守卫天道的口号,师生们更多的声音还是在骂人,被骂的最狠的当然是现在被他们视为卖院求荣奸贼的树心道人,凌海之王的名字也时常出现,甚至偶尔还会出现涉及教宗陛下的不敬言辞。
听着那些骂声,凌海之王的脸色越来越阴沉,但如果仔细看去,或者会发现其实他眼底的情绪一直没有任何变化。
以双方的实力而论,当然是离宫方面占绝对优势。
国教骑兵乃是与玄甲骑兵齐名的存在,天裁殿的那些黑衣执事更是与曾经的清吏司、天机阁的刺客们并称。
天道院确实底蕴深厚,培养出来了很多强者,现在离宫里有很多主教也是出自此间,但毕竟只是一座学院。
天道院能够坚持这么长时间,只能说庄之涣的心够硬,而师生们的血够热。
面对数百名甘于抛头颅、洒热血的师生,离宫方面如果强攻,必然会变成一场血腥的杀戮。而且当今的局势以及事件起因与二十余年前的国教学院血案不同,负责此事的凌海之王会遗臭千年,陈长生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在尽量不流血的前提下,怎样让天道院的师生放弃抵抗,这才是离宫方面应该做的事情。
然而凌海之王的眼神依旧那般漠然,无论树心道人如何苦苦哀求,也没有收回命令的意思。
眼看着国教骑兵即将发起冲锋,那些黑衣执事即将举起手里的死亡之镰,树心道人觉得一阵悲凉,无比绝望。
他仿佛看到了被浸泡在血海里的天道院,还有那些倒在血泊里的年轻学生们依然稚嫩的脸。
下一刻他忽然觉得自己眼花了——天道院没有变成一片血海,却变成了一片墨海。
一道阴影自天而降,落在了天道院那些古意盎然的建筑之上。
那道阴影是如此的深沉,竟仿佛有若实质,又像是真正的黑夜。
愤怒的喊声停止了,年轻的天道院学生们有些茫然地抬头望向天空。
他们没能看到带来那片阴影的本体。
昏暗的天空里飘着无数片雪,遮住了所有的视线。
“下雪了!”有学生惊喜地喊道,
“怎么这时候会下雪?”有学生惊奇地喊道。
已经是初春时节,就算倒春寒,也没有落雪的道理。
学生们很是吃惊,纷纷议论起来,有些人甚至忘了院门外那些杀气腾腾的骑兵。
但还有很多人没有忘记天道院以及同窗们现在面临的处境。
看着天空里那些美丽的雪花,一名清秀的女学生眼里噙着泪水,喃喃说道:“天道在上,您也觉得这样的世间太过肮脏,所以要落下这场圣雪,洁净我们的眼睛与心灵吗?”
有些学生听到了她的话,感同身受,向着天空祈祷起来,有些伤感,意志更坚。
凌海之王漠然说道:“雪化之后依然满地污秽,神明岂会自欺欺人?”
天空里忽然响起一道低沉的轰鸣声。
那道轰鸣声低沉到了极点,却并不微弱,就像是隐在云层最深处的雷,或是地底最深的河。
人们抬头望向天空,满脸震惊,心想难道这是上苍做出了回应?
是回应那位女学生的话?还是凌海之王的话?
那道声音有着非常明显的意志。
那就是漠然,以及俯视,还有不感兴趣。
无论凌海之王带着国教骑兵前来,还是树心道人带着数名教习站到了对面,庄之涣的表情都没有任何变化。
但当他听到这声嗡鸣的时候,脸色变得有些奇怪,眼底深处甚至看到了一抹犹豫以及退意。
他听出来了。
这是一道龙吟。
……
……
天空里的雪花数量骤然间多出了数十倍,寒风也变得凛冽无比。
风雪狂舞,天道院内外的温度急剧降低。
无论是石墙上的那些青藤,还是最深处的那棵千年古树,都变成了美丽的琼枝。
数片小湖表面结出薄冰,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厚,数息之间便变成了平滑如镜的冰湖。
某个偏僻的小院里,那口深井里的井水被尽数结冻,把四周的地面撑出了数道裂缝。
整个世界都变成了白色,成为了冰雪的领域。
大部分的普通学生变成了一座座雪人。
他们依然能够视物,能够思想,但再也无法动弹,甚至脸上还保持着惊愕的神情。
庄之涣年轻时便是天赋出众的天才,现在更是京都屈指可数的的修道强者,自然没有问题。
有十余名境界不错的教习与学生也还能支撑。
他们的脸色都有些苍白,嘴唇有些发青。
教习与学生们是因为被严寒侵噬了气窍与幽府,受了内伤。
庄之涣则是因为他发现自己忽然失去了所有的倚仗。
这场风雪究竟从何而来?
为何如此狂暴而恐怖?
天道院的师生们满怀畏惧地想着这个问题。
这个时候,一道身影从风雪那头缓缓走来。
那道身影行走时的姿式有些怪异,似乎有些不协调,却又给人一种格外安定的感觉。
或者是因为那个人只有一条手臂?
看着那道身影,看着那道空荡荡的、在风雪里狂舞的袖管……
就算是那些不能动、无法流露表情的年轻学生,眼神里也充满了喜悦的情绪。
那些还能出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