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有没有人想过,为什么到凌晨三点她还活着?”岳桑忽然开口,打破这僵局。
所有人都看向她。
岳桑手捏着椅背,目视前方,声音平静的如同一面无波的湖水:“甚至林薇她还醒了,还有力气可以给人打电话,还用手机录音扔下了楼。艾司挫仑是主治抑郁药物,口服20-60分钟起效,药力远不如短效安眠药,深夜12点林先生去的时候林薇已经清醒了一部分,也就是说,凌晨三点,她根本已经完全醒了,她完全可以活下去,可她最后还是死了,你们有没有想过,这是为什么?”
她的声音盖过了一切,好像犀利的手术刀划过ròu_tǐ一样。
这是为什么?
如果安眠药已经过了药力,她已经醒了过来,为什么她还是死了?她可以打电话,也可以打110报警,可以打120叫救护车,然而什么都没发生,她还是静静的,静静的录下了自己最后的声音,静静的在出租屋里结束了自己十七岁的生命。
她将手机扔下楼,就还是希望有人能听到她最后的声音,听到她最后的绝望,她还渴望被人懂得,被人听见心里的话,她还对这个世界有很多留恋。
岳桑抿了一下嘴唇,淡淡说:“她的死亡报告上写的是动脉破损大出血致死,不是安眠药,不是吸毒,是割腕。在那一刻,她被所有人抛弃了,她的妈妈想她死,她的爸爸在最后时刻选择留下她一个人,她到最后的时刻还有想着她的妈妈,怕她的妈妈给她下药被发现,她还给她以为最爱的男人打电话,也没有回应。”
四下一片安静。
岳桑得出结论:“她死了,是她知道这个世界已经没人爱她,就算有再多眷恋,可她活着还不如死掉,所以她选择割腕自杀。”
林太太哭的止不住,崩溃的趴在地上,嚎啕大声,林先生用头撞墙,额头上血流下来,被老岩急忙按住,就连旁边一直扯着喉咙辩解的红毛竟也沉默下去,似在想些什么。
岳桑感觉到很冷,可能是空调开的温度太低,让她从心里都生出了寒凉。
人类生存在这个世界上,并不是简单机械的谋求生存,而是在谋求很多很多爱,没有爱,生命就无以为继。人类需要那些被爱,来让自己感觉到真实,让自己知道自己并不是毫无意义的一个躯壳、一块腐肉,是有灵魂,有情感的独一无二的存在。
若是没有爱,活着不过是个迈向死亡的过程,每一步都绝望。
有人在看她,她察觉那目光,看过去,是方才那个好看男人,他穿着黑色的风衣静立在墙边,在这一刻,这个角度,风衣将他包裹的好像是一个撒旦,撒旦降临在人间,别的人眼底多少都有动容,可他的眸子里都是冷然和审视,仿佛没有任何情绪,看人间冷暖,审判人世。
林先生林太太被带下去,岳桑想起因为保险业务初次见到林先生的时候,不过是两年前,林先生脸上那种儒雅而淡然的笑容,那时候他是一个经济优渥的中年人,美妻爱女陪伴身边,生活幸福而安乐。
岳桑定定看他们被带走,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没有对与错,只要夺走别人的生命就是这世间最不被允许的罪恶,岳桑知道这个道理,深深的知道,就如同她那些破碎不被自己接纳的过往。
“沾了毒品,家破人亡只是时间问题。”一个声音从她身后传来:“你逻辑不错。”
岳桑一怔,回头,方才注意到刚才那个目光犀利眉目偏偏有些好看的男人竟然没走,也跟她一起站着目送其他人离开。
干嘛?夸她逻辑不错?她逻辑不错关他什么事!这种高高在上那个调调真是让人不爽。
“你很勇敢。”那男人又说。
这又是什么语气?好像一个大人表扬一个会吃饭的小孩一样,用得着他表扬吗?怎么?是要给她赏颗糖吃?
“您好,我是安如保险公司的经纪,您有什么需求吗?”岳桑的职场要求她必须端庄有礼,也不等对方开口,她又先说:“没有的话我先告辞了,这个案子按现在的情形,无论是投保人杀害被保险人,还是被保险人自杀,我们公司都是不予赔付的,如果还有变动请联络我们的业务专员。”
说完,岳桑礼貌的点一下头,大步高昂着头,冷哼一声,抬头挺胸,径直往门口走去。
然而走廊尽头,是一扇透明玻璃门,岳桑想着方才的事情,一时不察,一头撞了上去。
“咚”的一声巨响,额头很痛,声音很大,好在玻璃没碎,岳桑疼的呲牙也强忍了,伸手捂着额头,拽开玻璃门出去,大步流星。
走廊里本来漠然的男人,听见声音扭头,正将这一幕看在眼里,不禁嗤笑出声,唇角翘出好看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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