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复临有那么一瞬间想要逃避,正待出门,却不防外头有丫鬟高声传报:“老太爷来了。”
屋子里登时一凝,连陆老夫人都站了起来:“快,老太爷怎么来了?”
陆复忱原本避在一旁看着,这会儿低头眸光闪了闪,也忙前去门口迎候。
陆复临不由得狐疑地盯了陆复忱一眼,却正好见陆复忱若有所思却又茫然地看过来。
只见陆老太爷扶着年青小厮的手走了进来,除了陆老夫人,整个房里的人全都跪下请安,陆老太爷穿着细棉直裰,檀木簪子束发,穿着布鞋慢慢地坐到陆老夫人让出的主位上:“都起来吧。”
一屋子的人这才起身。
“此事我已经听说了,老大,不是我要说你,你作为族长,心里头可清楚?这赌钱不是银子的事,而是违反了族规。”陆老太爷面色淡淡地,却不怒自威,声音也不大,因着有些年纪了,说话时口齿稍显浑浊,还慢吞吞地,但意思却很明了。
陆复临顿了顿,躬身说了声“老太爷教训的是。”
“你没教好遇哥儿,你也得受罚,这先搁一边儿。”这屋里头只要是个人,全都屏气凝神地静听,整间屋子里,只有陆老太爷不紧不慢的声音。
“眼下先不论遇哥儿是否输了银子,还是输了庄子,只我江南陆氏绵延三百余年,历来是有祖宗家训的,违逆不得,遇哥儿为族规所不容,便是犯了无释的大忌,开了宗祠,削去遇哥儿陆家长房长孙的身份,除族吧!”
三言两语便决定了长房长孙的去留,所有人包括钱氏在内,全都懵了,谁也没想到会罚得这么重。
“该怎么罚,就得怎么罚,不然要族规干什么?族规是立家的根本,遇哥儿作为长房长孙,尤应为他们弟妹们的表率,可他不仅不知肩上的责任,反做出坏榜样来,不思进取耽于享乐,实为错上加错,若不严惩,实难服众。”
此言一出,几乎所有人都拿眼角去瞥钱氏,钱氏像是吓呆了,人僵直地站着,直愣愣地看着陆老太爷。
但是陆老太爷也没打算放过她:“钱氏,身为长房长媳,出了一点事,便出言顶撞婆母在先,是为不孝,辱骂丈夫在后,犯了口舌之罪,妒恨各房孩子比遇哥儿优秀,不知恪守为妇之德,我陆家不应有这样的子媳,老大,给她一纸休书!”
说罢,手臂一抬,他身旁的小厮忙上前搀扶,陆老太爷缓缓地起身,头也不回地领着陆复临兄弟几个开宗祠去了。
整个陆家上下,谁都知道陆老太爷一言九鼎,说一不二,说出去的话绝对不会收回。
众人纷纷递给钱氏一记眼神,有阴沉的,有暗笑的,有自求多福的。
陈嬷嬷摊坐在地上,已是泪如雨下,好不容易扒拉了几下站起身,扶着眼睛发直的钱氏回到正房,钱氏不哭不闹,只入定般低头坐在榻上。
“去清点我的嫁妆。”半天,钱氏才憋出这么一句话。
陈嬷嬷哀哀地轻声劝道:“太太,好歹再求求老太太”
“不必了,老太爷发了话。遇哥儿还有我这个娘。”钱氏淡淡地道,“去吧,该收拾了。”
陈嬷嬷嗓子里呜咽着,只不敢号啕大哭,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
钱氏却站了起来,打开书箱,将一册册的书籍摞放进去,又最后将焦尾琴也放了进去。
待开始拾掇衣物时,只见陆复临走了进来,手中拿着一张纸放在书案上。
钱氏走过去,拿起细细瞧过,然后将休书叠起来贴身收好,又转身去收拾箱笼,却再没有看陆复临一眼。
陆复临睨着一脸冷漠,与方才的大哭大闹截然不同的钱氏,不由得眸色复杂起来。
然而正在此时,外院的二管家匆匆跑进屋来:“钱夫人,赌坊里头的那些人闹起来了,听说遇少爷如今被除了族,他们不依了,说要回去砍了遇少爷去。”
钱氏扔下手中衣物,拔腿就往外跑去。
果然外院花厅里头一群粗汉正愤怒着,有听见瓷器花盆被砸碎在地的咣当声,大喊大叫着陆家卑鄙无耻,为了躲债连子孙都不要了。
“吵什么?!”钱氏立起有些沙哑的嗓子喝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花厅之中为之一静!
钱氏拿通红的双眼凌厉地盯着这二三十个汉子,走到他们跟前,一个一个正眼瞧过去,那些汉子的脚就像钉在地板上一样。
“遇哥儿被除了族,可那又怎样?他还有我这个母亲!”
那些人里总算有人回神:“少啰嗦,你给银子我们就放人,拿不出银子,我们就要了他的命!你这个娘们懂不懂?!”
钱氏冷笑:“银子有谁不明白?我里头有些嫁妆,如今正在清点,可惜得耗费人手与时辰,怕会来不及,诸位着急要银子,不如去帮个忙搭把手,总比等在这儿更安心些!”
“哟,你怎么不早说?!”
那群汉子被陆家晾了大半日,竟连一角银子的响都没听见,如今听闻钱氏打算拿嫁妆抵债,虽说比不过现银或者银票,但好歹有总比没有好太多,且想来这大家的夫人嫁妆定然不菲,他们自然很是乐意。
遂跟着钱氏一径来到正院库房,一眼瞧见箱子堆积如山,当下就长了使不完的力气,七手八脚吆喝着帮忙盘起东西来。
时值太阳快要落山,钱氏与陈嬷嬷耳语了几句,又回到屋里遣了贴身丫鬟去租马车,理好了自己房里的东西之后直接教人装上马车,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