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生什么事了,怎么感觉你心情不好?”
第二天清晨,许问出门,撞见连林林,刚要跟她打招呼,她就皱起了眉,担忧地问道。
许问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接着又把手放下。
连林林说得对,他昨晚从另一个世界回来,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他停顿了好一会儿,问道:“如果你发现一件事情,你是对的,但你又是错的,你会怎么做?”
许问这个问题可以说莫明其妙,让人十分费解,但连林林一点多余的疑惑也没有,费劲地思考着,试图跟上他的脚步:“是说有些部分是对的,有些是错的?那就把错的部分改掉,坚持对的部分啊?”
“不是这样。是说你做一件事,会让很多人得到好处,但会害到另一些人,你会怎么做?”许问又问。
这句话问出来,连林林立刻像是明白了一样,安静了下来。
她认真思考了一会儿,摇头道:“我不知道,这恐怕是世界上最难的问题了。”
“是啊……”许问长叹一口气,提起精神问道,“今天是要做什么?”
流觞会一共五天,今天是第二天,虽然流程有些散漫,但明山还是安排了不同的活动的。
连林林被许问提醒,转身回去抱了一套衣服出来,说:“做什么不知道,但是当家的一家送了衣服过来,让我们换上衣服,前去物业阁。阿爹那套,我已经给他送过去了。”
许问一看,是一套麻布短打,工匠最常见的装束,当然,也是最方便干活的衣服。
这套比他们上山时穿的略薄一点,但更便于行动,许问大概猜到今天的活动内容了。
许问几乎已经不畏寒暑,不过他一边接过衣服,一边还叮嘱了连林林一句:“一会儿把手炉带上,小心冷着。”
“嗯!”连林林脸颊微红,快乐地答应着。
没一会儿,三人换好衣服,出了这个独立的小院,向外走去。
院子门口有小厮等着,一见他们出来,立刻恭敬带路。
一路上他们还遇见其他大师,每个人都换上了相似的衣服,见到许问一行人,纷纷先行行礼。
这不单只是因为半步天工的连天青,也是因为许问。
到现在为止,他们中的大部分人仍然不能完全接受许问的理念,但有这样的胸怀、有这样缜密的思维,足以得到他们的尊重。
物生阁前那条河名叫金顶河,顺着指引,他们继续往山上走,路过一处悬崖瀑布,来到金顶河上游。
这里山势平缓,河道狭窄,水流也比较平稳。四面山势在此处围拢,形成了一个山谷。
“咦?”刘万阁首先出声,向前快步走了两步,弯腰去摸地面。
地上新绿盈盈,触手毛茸茸的,竟然已经长草了!
一崖之隔的地方还是冬天,这片山谷竟然已经一片早春/情景,嫩绿的新草和清新的气息,让人的心情也跟着愉悦了起来。
“这里叫先青谷,春天来得比别处更早一点。外面春意刚至的时候,这里必定春暖花开,草长莺飞了。”明山已经先到了,正站在河边,听见后面人声,转过身来笑着说。
“难不成这也是那位墨者大师的作品?”李全突然问道。
“哈哈,当然不是,人力有限,而自然伟力无穷。墨大师的确是一位了不起的天工,但也是人。改变天时季节这种大事并非人力之所及,恐怕只有真正的天人才有这样的本领。”明山愣了一下,笑着解释。
是啊。
许问在心里想。
虽然在他的时代,早就有了人工降雨与驱云弹等之类改变天气与气候的做法,但人力还是常常慑服于自然伟力之下。
火山地震,海啸龙卷,永远是对人生命和生活的巨大威胁。
但人类,也正是在与自然的抗争之中,变得越来越强大。
“今天请大家过来,是想做一个小游戏。流觞会,自然不能负了流觞这个名字。”明山笑意盈盈,请大家坐下。
金顶河旁边已经铺了一些藤垫,藤面细致柔软,里面夹了内芯,坐着非常舒服。
一群人纷纷坐下,有点纳闷。
曲水流觞,是文人墨客间流行的一种雅事。
夏历三月三日上巳节时,在举行完祓禊仪式之后,大家坐在水渠两边,在水渠上游放置酒杯,让它顺流而下。杯子停在谁面前,谁就要拾杯饮酒。
后来这活动渐渐流行,活动就不会再限于上巳节。大周的很多文人常常在自己家院子里面挖条小溪,就开始饮宴游乐了。大多数时候,他们举行的是诗会,停杯那人还要做一首诗,若是做不出诗来,就要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这是文人之间的趣事,工匠能识字就不错了,有几个人能做诗?
再说了,酒精会损伤神经,饮酒会削弱工匠对肢体的控制力,他们中的相当一部分一辈子都没尝过酒味。
没有酒,叫什么流觞会?
明山看出了各人的表情,微笑着摇了摇头。
“咱们手艺人,当然有手艺人自己的规矩。”他走到上游,端起一个漆盘,盘子里放着一杯茶,旁边还有三个牌子。
明山开始解释规则。
规则很简单,就是比较各人的手艺。
在场的大师擅长百工技艺,流觞园恰好也收集了各种技艺。
一会儿漆盘会放进金顶河里,河水看着平稳,其实下面有很多暗流与漩涡,漆盘飘到漩涡里时,就会不停地打转,暂时停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