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也许林杉以后的人生中,将不会再踏上这座山峰,不会再走进那条山谷。
这座山没有名字,它只是世界上千千万万不是主峰、也不会有名字的平凡山峰之一,在将来的岁月里,甚至就连林杉也不会再记得它的方位。
这里没有人烟,连动物都很少,山下那条小溪或许带来了一些生机,但如果哪天小溪干涸,这点生机也将不复存在。
但今天林杉站在了这里,他忽然感觉,这座山就像是自己的孩子一样,他绝不愿将它让渡给其他人,哪怕对面是他暗搓搓喜欢很久的达赫米娜。
可是,眼前的论战明显对自己不利,这块刻着汉字的石头,反而成了没有益处的证据。
因为按照历史来说,整个帕米尔高原都属于中国,帕米尔高原以西的喷赤河当时才是中国的最西端。但历经清末和民国,帕米尔已经被英俄瓜分。
上世纪六十年代,我国与阿富汗签订条约,放弃了瓦罕帕米尔。
苏联解体后,中塔之间有争议的领土可达两万八千平方公里,占塔吉克领土总面积的五分之一。这样大比例的领土索求,对塔方来说很难接受。
所以经过艰难谈判,塔方同意将实际控制线萨雷阔勒岭西侧的一部分,大概一千一百多平方公里的面积归还中国。
因此,对中方勘界人员来说,一座山峰、一个山谷,甚至一石一洞,一草一木都来之不易。
林杉自然也珍惜自己的使命。他仔细打量着那块石头,忽然发现了一个问题。
“不对!”他拦住正在架设仪器的达赫米娜说。
“怎么了?”达赫米娜停住问。
“你来看!”林杉跑过来,指着山顶浮土上的几处凹痕,又指着那块石头对应的部分说,“这里、这里,还有这里,你没发现一一对应吗?”
达赫米娜跟着转了一圈,然后点点头。
“那又怎么样?”
“你再看看这三个汉字,它们都是歪着的,呈九十度从上往下,这说明什么?”林杉提醒她。
“说明原来石头是横放的,后来有人把他竖了起来。”达赫米娜终于明白了。
“对啊!所以自古以来,这块石头就是横躺在山顶上的,刻字的时候,它也是横着的,后来不知道谁把它竖了起来。所以要测量高度,就应该把它还原,把它横过来。”
“好好好,听你的。但这是最终结论啊,横过来的高度,就是海拔高度。”
“没问题,咱们谁都不知道它横过来有多高,所以成败在此一举。”林杉也表示赞同。
石头的根基并不牢靠,两个人朝原来的方向努了两把力气,那石头便慢慢侧歪着倒在了山顶上。
达赫米娜调整着仪器,林杉不禁屏住了呼吸。
“过来,一起测啊,别测完了你又不承认。”达赫米娜叫他。
林杉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傻了,他忘了自己不是看客,而是决定历史的那个人。
两人前前后后捣鼓了半个小时,最终测量结果终于出来了。
3203.19米!
达赫米娜皱起眉头。
“不行,再测一次!”
这一次是3203.20米,比对面的高地矮了仅仅0.03米。
“再测一次!”达赫米娜依旧不服气。
依然是3203.20米。
这次达赫米娜不再说话了,她使劲拍拍那块石头。
“图波子底德(塔语:再见)。”林杉也走过去,拍了拍达赫米娜的肩膀。
“以后要想故地重游,我就要办签证咯。”达赫米娜笑着说。
“没事,我陪你来。”林杉安慰她。
达赫米娜望着林杉,忽然说:“不如你先陪我去一个地方?”
原来达赫米娜还惦记着那片红柳丛。
“我父亲常年在野外勘探,尤其从楚科奇和勘察加回来后,就落下了一身病。戈尔巴乔夫宣布苏联解体的时候,我们家已经回到了杜尚别。但随着独立,迎来的不是希望,而是战争。
“内战打了五年,杜尚别也一度陷入战乱。父亲怕有危险,把全家都关在屋里闭门不出,他曾经是在广阔辽远的土地上生活过的人,但那些年他只能面对小小的房间。
“一来二去,他的身体也就垮了。内战结束后,家里依然缺吃少穿,父亲也因为营养不良,疾病缠身,最后去世了。
“但去世前的那几年,他每天研究的就是关于‘野人’的事情。他早年在测绘队,遇到过不少奇怪的事件,其中就在戈州的帕米尔高原上遇到过一次野人。
“这件事大概给了他深刻的印象,所以最后几年,对野人的研究就成了他的精神支柱。
“他留下了很多笔记,记载了种种关于野人的传闻,也写下了自己的经历那些笔记现在依然保存在一个皮箱里面。
“我,就是看那些笔记,听父亲讲他在荒山野岭上的经历长大的。所以后来,我报考了测绘专业,申请到萨雷阔勒岭参加勘界队。因为在我心里,父亲就像是山一样的存在,只有来到山上,我才感觉自己又接近了他。
“所以,既然野人是父亲心心念念的研究对象,如今我遇到了野人,又怎么会轻易放弃呢?”
林杉长出一口气:“我还以为你是舍不得那只烤羊。”
“我给你留下的印象,就是一个贪吃鬼吗?”达赫米娜嗔笑着看着他。
两人用一天多的时间下了山,重新来到那条绿意盎然的山谷里。
既然山脊线已经确定,这个山谷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