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媛媛失魂落魄地朝前面走着,我加快脚步追上她。
“别生气,蔡局这么做,也有他的道理,你毕竟不是刑侦方面的人,专业也不对口,确实有点越俎代庖的意思……”
她停住脚步,冷冷地看我一眼。
“那你说,这个案子,是不是我死盯着盯下来吗?”
“没错。”
“我要是松松垮垮,坐在办公室里耗洋工,能发现那个‘犀利哥’吗?能找到尸体吗?”
“完全不能。”说到这里,我不免也想感谢她,要不是姜媛媛,我今天就见不到地狱来客,也没办法从他那里得到无脸男们的信息,以及他们的行动目标,不会发现小鑫的行踪,更不会发现第三具被刻字的尸体。
“所以,我都放弃主抓案子了,我只是提出一个卑微的请求,让我进案件调查组——难道这都不行?这也太欺负人了吧!”
我忍不住笑了:“谁叫你自作主张,直接就勘察尸检呢——警务手册你背过吧,如果发现尸体,在允许的条件下,首先是应该保护现场,等待技术人员进场。”
“等他们进场?等他们黄瓜菜都凉了——他们凭什么完全忽视我的意见?!”
忽略意见?她这句话倒是让我想起一件事。
“对了,你说第一现场是友成小区,到底为什么呢?”
“现在聊这些还有意义吗?人家可是连听都不想听呢。”
我愣住了,她说得对。现在她被从现场赶走,之前提供的意见也被彻底忽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跟这个案子已经没什么关系了。
“不过,我们可以偷偷先走一步啊,你说呢?”我灵机一动提醒她道。
“你是说,咱们现在就去友成小区?”
“不行吗?咱们不破坏现场,先去摸摸情况。”
“行啊,你真有一套啊!刚才蔡局怎么眼瞎,没认出你来呢!”姜媛媛一下子仿佛重生了似的,她拍着手说,“那咱们抓紧时间行动吧!我觉得他们要查到友成小区这条线,还得一段时间呢!”
在去友成小区的路上时,姜媛媛这才简洁地跟我讲了讲,她是凭什么判断那里是第一杀人现场的。
“线索太多了。首先是死者身上有好多被狠狠抽打的痕迹,附近衣服上面还蹭着那种氧化后的枯绿色和深紫色,你猜这种伤痕是怎么造成的?”
“用鞭子抽?”
“你懂得还不少啊?”姜媛媛看着我,内涵满满地一笑,“说正事儿,确实是抽的,不过用的不是鞭子,而是新鲜的荆条。”
“荆条?”
“对,这玩意儿学名叫牡荆,它的叶和芽是绿色的,但茎条是紫色的。如果用这个打人,而且如果是新鲜荆条的话,很容易在衣服上留下绿色和紫色的痕迹——而这种新鲜荆条,市区应该十分罕见,但我记得友成小区那个公园里面就有。”
我看着姜媛媛,不由竖起大拇指。
“但光凭荆条这个线索还不够,我发现死者的双手手腕有很深的环状淤青,这说明死者生前曾经被人囚禁,双手没有自由。
“我于是下意识又检查了一下他的领口,在那里果然发现了一些食物残渣。道理很简单,如果他双手不能活动,囚禁者只能喂他一些东西,这种喂食通常比较粗暴,所以下巴下面就会有不少食物渣滓。
“这些渣滓有方便面,有饼干,还有一些芝麻和黄白色的焦皮儿和糖渣。我立刻就想起来,友成小区有个‘黄桥烧饼’老店,店里出来的烧饼特别实惠,几毛钱一个,但味道倍儿香。魏阳城里或许有其他公园长着荆条,或许有其他地方还有黄桥烧饼店,但这两样都能凑一块儿的地方可不多——但这还不是最关键的,最关键的是死者的那件外套。
“死者贴身穿的衬衫又脏又油,看上来自从他被囚禁之后就没有换过,但他的pu皮外套上面除了蹭的灰啊土啊的,并没有长期穿在身上的痕迹。而且这件外套夹克有点儿小,不那么合身,看上去穿在他身上紧巴巴的。夹克的领子、袖口都有磨损,应该是件旧衣服,可能是囚禁者的,应该是他夜里把一件破衣服搭在受害者身上,给他作御寒之用。
“我于是掀了下衣服的里面,就在袖口那个位置发现了几个很浅的数字,看上去好像是11/3/11/10。要知道pu皮的衣服不能洗,只能送下去干洗,这个数字可能是干洗店留下的记号。但现在的干洗店一般会钉上个好拆卸的小标签,基本上不会在衣服内里乱涂乱画。除了那些老干洗店——
“我忽然想起来,友成小区对面就有一家叫‘友谊’的干洗店,开店的是一对中年夫妇,大概现在已经是老年了。他们家干洗完衣服,就会用画粉写上记号,记下是哪天送来的,哪天需要洗完取走。
“画粉这东西,你知道吧?就是类似于彩色石膏粉的薄饼,裁缝用来在衣服上画线、标记号,这种东西只要一拍打就会下去,完全不影响衣服的穿着使用,也不会弄脏衣服。不过,现在用画粉的人已经很少了。
“荆条、黄桥烧饼、画粉洗衣店——这三样东西,样样离不开友成小区,而那一片这种老旧小区大部分已经拆迁,新校区监控和安保设施都比较齐全。所以,我大胆判断,友成小区就是死者被囚禁、被杀害的第一现场——有道理吧?”
说真的,自从沈喻之后,我很少遇到过像姜媛媛这么条缕清晰、逻辑到位的分析了。我都恨不能踩住刹车给她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