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华岷和谢华德来灵堂中吊唁伯父,倒是都遇上了,两人是和和气气地打了招呼。焚香拜毕,华岷缓容朝跪在右侧的族弟族妹们道:“为父守灵,弟弟妹妹们也是辛苦。我恃着虚长几岁,就多说一句话。弟妹们孝心厚重,大伯定是看得见的。我等也都有眼见。是以,若有那支持不住的,便该略作歇息。”
“多谢岷堂哥关怀。”兄弟姐妹们一起道谢。
谢华德也是点头道:“岷堂哥说的正是。规矩虽重,但人情也不可不察。二郎弟妹是有双身子罢?如此尽了心意便了,可不必在此跪陪。”
他们提到了柚娘,华苓这才记起了有个柚娘,是怀着孩子,并且还未过三月的。她往柚娘看去,却见这位嫂嫂跪在二郎身边,面色十分苍白,看起来气色极差。
但柚娘却十分坚持,摇头说道:“多谢族兄关顾,只柚娘身子骨并无大碍,很应跟着家人守礼。”
华苓皱了皱眉,长期保持跪姿,对普通人来说是容易损伤膝盖的。对嫂嫂这样的孕妇来说,长时间压迫腹部,血流不畅,容易水肿,也容易腰酸背痛。这对嫂嫂自己和胎儿都很不好。看到柚娘的面色,华苓才想起来,也许柚娘还为那个早上她先请去了张良医的举动心里不安,华苓心里有些怜惜。这是很偶然的偶然,爹爹的身体一直很好,能吃能喝,谁也没想到他会这样突然离去的。也许应该请姐姐们多与柚娘开解一二。
柚娘嫁进谢家也才一年,相处这么久,兄妹们都有些了解了,柚娘性子安静,比较柔弱,并不像她们这样从小锻炼武艺,身子骨也没这么好。
大郎也是这才注意到了柚娘,便舒了面色,朝她道:“柚娘心意到了便可,身子骨为重,你且回去歇息罢。”
柚娘面色怯怯,却还是坚持地摇头。
大郎看出了柚娘是真的不愿回去,便朝二郎道:“二郎扶柚娘回去歇息罢。”
二郎有些犹豫,但还是应了一声,起身扶着柚娘去了。
华岷和华德都勉励了大郎两句。无非是家中顶梁柱离世了,大郎既然为兄长,便该好好担负起一家重担来,照料好下面的弟弟妹妹,族中事务也要好好承担,云云,若有困难,便与他们说,与族里说,云云。
大郎肃容应了。
华苓在一旁默默看着。这样看来,其实两位族兄都是全须全尾的好。能被族里选出来,肯定就是偌大个江陵谢这草堆儿尖尖上的尖尖,心性、见识、阅历种种,也都是很不错的了。
爹爹还在的时候,就曾经和她、大郎三人私下讨论过好几回,是择华岷还是华德,一直没有决定下来。但既然爹爹临走之前并没有作出决定,接下来,也只能还由族里长老团来决定了。
她心里轻轻一叹。爹爹这一任丞公当得是很好的。丹朝在这二三十年间,人口增加了近百万,四海靖晏,国力蒸蒸日上。但家族到这里,也确实是已经发展得太大了,出一场族人叛乱也是偶然中的必然。那场叛乱之后,江陵谢已经慢慢恢复了元气,但对下一茬家长的培养变得局促,也是无可奈何。
说话间已经是正午时分,大郎便带着弟弟妹妹们,请华岷华德、还有今日来吊唁的一些宾客,一道往偏厅去用午食,席上很是谈了些话。不过男女分席而坐,华苓就听不到了。
午食之后,一茬宾客离去,兄弟姐妹们便又回到灵堂中守灵。一日一日慢慢过去,哭了许多回,如今家人们慢慢都进入了无泪可流,心情极度低落的状态,便是一道在灵堂里守着,彼此之间也并无许多话说。
第二日,大郎派人来叫华苓去澜园,谢华岷、谢华德也在场。两兄妹请谢贵一道,慢慢将爹爹生前遗下的种种公文、种种档案整理了出来。爹爹遗留的财产自然是要由兄弟姐妹们共分,大郎占大头。但澜园里贵重的并不是钱财,而是这里存了近百年的资料,大丹朝廷的,江陵谢家族的。
两兄妹要做的,是将这些资料整理妥当,这其中可以归属于谢熙和子孙一房的,要在华岷和华德的见证下整理了带走,但大部分的都会留在澜园。澜园是个资料库,对于江陵谢来说非常重要,这里是要留给下任丞公的。
也是因为华苓几乎翻阅过近几年送来澜园的大部分文书,除了老丞公自己,便是大郎对这些都不会有华苓熟悉,才叫了她来帮忙。否则的话,这些对族里非常重要的资料,在华岷、华德眼里,是不会让女郎沾手了。
直忙了两日才将澜园的资料分类处置完毕,华苓私下里问大郎道:“我们是九月初七启程归江陵吗,将爹爹的后事办完,我们也该搬离这座府邸了罢。”
“是的。”大郎面色微微有些疲惫,好几日不及修整的下巴冒出了凌乱的胡茬子。他道:“如今是八月二十五,这两日里,族里就会有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老下金陵来。族里还是熙清堂叔代着族长,但新一任族长的选拔不能再拖了,长老团应当是有了决议之后,下金陵来处置此事。”
“届时不论是华岷还是华德,这座府邸我们都是要让出来的。”大郎面色轻松地朝华苓笑了笑,道:“但也不是这样急。先送爹回了祖地,好好地将爹的后事办了,届时再下金陵来慢慢收拾便是。往后便要随大哥回江陵去住了,小九可会对金陵十分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