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武帝城一直口口相传有三怪,怪在城中永远是外乡人士多过本地居民,怪在那面插满兵器的内城墙,怪在最后当然是怪在有一个活了百年来的天下第二。对离阳江湖而言,没有来过武帝城,就等于江湖人没有混过江湖,第一怪其实不奇怪,每年都有几位二品小宗师甚至是一品高手尝试登城,希冀着一举成名,例如当年剑九黄登楼,就引来了曹长卿之流的既不做什么逍遥神仙,也不愿来世续缘。李淳罡便是李淳罡,一世恩怨一世了,一世不平一剑平。这才是让你王仙芝也愿意佩服的剑神啊。李淳罡生生世世都死了,酆都绿袍儿也就随之死了。邓太阿嘛,哪怕访仙归来,剑术剑道都不输给李淳罡,对你我来说,还是不如李淳罡更对胃口的。”
王仙芝平淡道:“于新郎只能借着楼荒林鸦宫半阙的余势,挡下你半剑而已。怎么停下了此剑?”
吃剑老祖宗没有理会,低头对那绿衣丫头笑眯眯道:“小妮子,去墙上帮老爷爷取一柄好剑来下酒。”
长得灵气盎然的女童抬起头,哦了一声,小跑出去,还真去老老实实撅起屁股趴在城头,略显吃力地就近拔出一柄长剑,双手握住剑柄扛回了阁内。隋斜谷爽朗大笑,双指掰下一寸剑尖,丢入嘴中。看到绿衣稚童眼巴巴望向自己,仿佛有些嘴馋,吃剑老祖宗哈哈笑道:“可别学老爷爷吃剑,否则等你长大以后,会吓跑男人的。”
隋斜谷见孩子继续把注意力放在他的白眉上,对王仙芝说道:“既然你让几个弟子出手挡剑,明摆着是不想跟我打,也无妨,我暂时也没稳胜的把握,估摸着邓太阿也快回来,相比跟你一战,我更想知道李淳罡万里借剑给他,到底借得值不值当。若是我赢了颠峰时的邓太阿,再跟你打,胜算更大。不过按照你那来者不拒的脾气,怎么会让徒弟露这个面?你不像是快要死的老头子啊,怎么做出了类似托孤的行径?”
王仙芝平静道:“我在等最后一战,那之后我便会飞升,等我走后,武帝城也就不复存在。起先韩生宣要学那高树露,屠尽江湖上一品三境高手,许多散人都逃入本城,之后武评就有了个规矩,不把武帝城城中人列入榜上。于新郎在内四名弟子,我准备让宫半阙和楼荒去京城,林鸦去南疆,于新郎何去何从,我仍是没想好,不过绿衣多半要交给他照料。”
隋斜谷瞪眼道:“听你语气,最后一战不是我不是邓太阿,也不像是曹长卿啊,难道是拓拔菩萨?”
王仙芝嗤笑道:“那个北蛮子?在我身后吃灰的命,我王仙芝在世一天,他就一天成为不了天下第一。他此时的武道修为,也不过是三十年前的王仙芝而已。即便被他取了那把兵器,也不过是二十年前的我。有何可战?”
隋斜谷纳闷道:“当初齐玄帧是不愿跟你打,后来有望跟你一较高下的洪洗象也已经自行兵解,不过要我看,这两位,哦,算是一个人,都不如他们在五百年的身份,恐怕那位吕洞玄之后的整整五百年,你王仙芝都是无敌的。像那刘松涛,我当初帮忙守关的逐鹿山教主,比起李淳罡尚且略微稍逊一筹,再往前推个两百年,吴家剑冢的剑仙家主吴斗柄,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而已,称霸江湖四十载,撑死了就是另外一个刘松涛,四百年前引发浩劫的大魔头高树露,把江湖上所有性子太邪,但因为武道路数跟我最为相似,运气不好,一辈子待在指玄,运气好,等我飞升,他不是没有机会直入陆地神仙。吴家剑冢家主,北凉徐偃兵,烂陀山和观音宗这两位,登顶成为天下第一人,希望都不大,但都是有机会成为陆地神仙的人物。如今的江湖变数太大,我也不敢断言他们的最终成就。不过这些人,撑死了也就是武评十人,仅是位置高低不同而已。但有两人,变数尤其大,听潮阁里那用刀的南宫仆射,已经‘悟剑’的西楚亡国公主姜姒,只是后者,多半是昙花一现。”
隋斜谷格外记住了一个名字,“江斧丁?”
王仙芝平淡道:“你可知我习武的心愿?”
隋斜谷轻轻皱了皱眉,结果小妮子被雪白长眉拖拽得一个踉跄,吃剑老祖宗转头歉意一笑,绿衣女童报以微笑,摆摆手示意没关系。
王仙芝双拳撑在腿上,“你可知李淳罡,你,拓拔菩萨,邓太阿,曹长卿,你们这些人境界跟我相差其实不多,为何真要死战,肯定是你们必败无疑?”
隋斜谷气笑道:“还不是你这老匹夫仗着皮糙肉厚!”
绿衣女童掩嘴一笑。
王仙芝直视隋斜谷,问道:“你信不信你们几人联手与我一战,我仍可拼死杀尽绝了你们?”
隋斜谷眯起眼。
显然不信。
但他不得不信!
王仙芝站起身,阁楼顶层东西两向并无墙壁窗栏遮挡,故而东面可遥望东海,王仙芝轻声说道:“在我王仙芝由武道而非那天道成功跻身陆地神仙境界后,始终自称天下第二,并非世间有人可以与我生死之战,之所以如此,是怀念李淳罡无敌于世的那座江湖,那时候的王仙芝,仰视那一袭仗剑青衫,心服口服。正是他让我悟得了何谓一个人的江湖,正是李淳罡,让我走上了今天脚下这条走了一甲子的路。如果说江湖以为我那第二,是在以此嘲笑天下人,我也不会否认。谁有本事,就来做一个他们觉得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好了。”
隋斜谷静待下文,王仙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