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重华殿真正变成一处冷宫时,是在永昌十年。
当一个妃子整整两年没有见到圣颜的时候,她才是真的被厌弃了。
在这两年之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
钟毓秀诞下皇五子,晋位淑妃。皇后生下帝姬,终得儿女双全。姜婉然与新晋的几个嫔妃正是得宠的时候,婉然有孕却不幸小产,皇帝为了安抚她,晋位昭媛。
当长安从周若华的口中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却只是冷然一笑。
她清楚是谁害的她,实在是再清楚不过。
唯一值得欣喜的是,长安的云璟已经三岁了,可以开口唤她母妃了。每次云璟从明德宫中回来,趴在长安膝上睡熟的时候,她就隐隐觉得,生活好像有了一丝盼头。
有了云璟,就有了希望,只要他还在身边,便什么都不用怕了。
生活一直这样平淡地进行着,仿佛也是很好。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她再也不用担心自己明日的生活。因为一睁开眼睛,还是头顶的这一片天,身边还是这样的一群人,整整两年了,沈长安就在这座宫殿里,将日子过成了一口井。
重华殿中,一片冷冷清清。除了周若华,极少再有嫔妃来长安这里走动。偶尔,她会在门口听见子涵和云珂的声音,而不过多时,那声音便消失不见。之后,又是一片平静。
苏宛滢来到重华殿,是在永昌十年的一个秋日。
她在婢女的搀扶下走进了正殿,长安坐在榻前,目中望见的,只有她浑圆的小腹。
“给贵妃娘娘请安。”宛滢露出恰到好处的笑容,温然在她的面前落座。
这是长安自楚瀛成婚以来,第一次见到苏宛滢。
她是那样的温婉贤淑,似乎不像是将门之女,倒像是书香门第的大家闺秀。长安见到她,心里却稍稍有些庆幸,幸好楚瀛娶到的是这样的女子。
长安端了得体的笑容,为宛滢添了一盏茶水,温言道,“王爷和王妃,近来可好?”
宛滢闻言,似是微微一震,然后很快又含了一丝温和而谦卑的笑容答道,“王爷和妾身都很好。”
长安微微失笑,“看来王妃是有好消息了。”
宛滢柔和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小腹上,心下愈发生了几分平和与安宁,刚要开口,却见长安的脸色有些微微发白,她的心头陡然一跳,忙出声询问道,“贵妃娘娘过得如何?娘娘的脸色……看起来有些不太好。”
长安闻言一怔,旋即微笑道,“昨日没有睡好,不碍事。”
语毕,她又往自己的茶盏中添了几许热水,她心下沉沉,心思早已不知道飞到了哪儿去,直到茶水漫出了杯盏,她也浑然不知。
“娘娘。”宛滢见状,立刻按住长安手中的动作,有些怔怔的蒙昧,“水已经够多了。”
长安淡淡收回思绪,她不动声色地一笑,将茶壶放回原处。
殿内又是一片的静默,苏宛滢迟疑良久,终究还是轻轻启唇道,“王爷,很是担心娘娘。”
忽而听得宛滢这一句,长安的心头沉沉一颤。
“只是,皇上不允我们常常进宫来,这次是妾身入宫拜见太后,才能来看娘娘,王爷一直也想来,只不过……”宛滢有些难以启齿,略带了几分怯怯看向长安。
然而宛滢后面再说了什么,长安却是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
有一分的欣喜,却在转瞬之间化作眼底微盈的泪光。心中的感动如云波伏起,可这点点滴滴,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楚瀛,楚瀛。
她在泪眼朦胧里醒过神来,看到的却是宛滢悲凉如雨的笑意。
“娘娘……”宛滢轻轻地唤了一声,转而站起身来,温然道,“妾身是时候要回府去了。”
长安重重的点点头,转过脸去悄悄抹一把眼泪,刚唤了一声“寒烟”,苏宛滢却已经从她的面前悄然离去了,留给长安的,只是一个模糊的背影。
寒烟闻声赶了过来,立在长安的身旁,怯怯唤道,“主子……”
长安轻轻吁一口气,伸手去握住寒烟的手,忽而温和笑道,“寒烟,陪本宫出去走走吧。”
一瞬间,寒烟竟觉得是自己听差了。
失宠两年多以来,长安一直都把自己关在重华殿里,就好像重华殿是一座坚固的围墙,牢牢地把里面和外界相隔开来。说起来,连她自己都有好久没出过重华殿了。此时此刻,听到长安这样说,寒烟几乎是情不自禁地喜出声来,连忙唤来其他宫女帮长安一同梳洗打扮。
然而刚走出甬道旁,长安和寒烟便见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向这边来了。
后头跟着的,是一顶金黄色明晃晃的轿子。日光打在上头,几欲迷了人的眼睛。
寒烟眼尖,一下子便认出了轿子旁边站着的宫女是常宁殿的盈香,于是靠在长安身侧小声道,“主子,是姜昭媛。”
长安一时对“姜昭媛”这个名号还不太熟悉,她微微冷笑,伫立在轿子前,始终不肯让开半步。按了规矩,长安是贵妃,姜婉然是昭媛,理应以位分为尊。可如今依着长安的位置,她这个贵妃早已失宠,形同虚设。宫里的奴才都是见风使舵的主儿,自然是皇上偏向哪儿,就跟着往哪偏去,此刻沈长安就这样挡了轿子的去路,几个抬轿的小太监都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贵妃娘娘,这……”
“下来。”长安的语气没有任何的柔软与迟疑,她定定地看着盈香,冷然道,“盈香,去把你主子叫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