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松永久秀不知是真是假的威胁下,与三郎有着同样相貌的青年缓缓露出了一个微笑。
这与他往常难得摘下面巾、面对三郎时亲和放松的微笑不同,也与三郎一向具有的简单愉快的微笑不同。这份笑意显得十分压抑,嘴角只是微微上扬,带出一点可以和面无表情区分开来的弧度,眉宇和眼角的肌肉都是松散的,没有任何愉快的迹象。与其说这是震惊之下表现出来的阴郁,不如说是终于确定了行动的目标、面上每一处都渗透着难以动摇的、坚韧冰冷的决绝。
他就如已经出鞘,被打磨的透亮后置于屋间,又在静置了许久之后终于被人一寸寸掀开上面的白布,逐渐展现出逼人锋芒的那一振刀。
“我并非三郎。”他对松永久秀说道,“我是明智光秀。”
他早该想到的。
为什么口口声声说着要去“维护历史”的刀剑付丧神滞留在这个时代为三郎工作,而非前往平安时代或是镰仓幕府的时代。为什么刀剑付丧神处处受“时之政府”的制约,“时之政府”却始终所在地点成谜、甚至无人来请求觐见三郎。为什么刀剑男士一边警惕着他,唯恐他对三郎不利,一边又放任他的无数行为,哪怕是揭破了他用“织田信长”这一身份代替三郎上朝的事情,也未曾对他下杀手,只保持着谨慎的远观。
为什么三郎会对这个时代的礼仪一无所知,为什么三郎会经常说出让人难以理解的词,为什么三郎偶尔会表现出知道未来发生的事一样,为什么三郎会坚持“织田信长会死于本能寺之变”——
对生于这个乱世的明智光秀而言,所谓的“历史”是更前一些的、室町幕府的前期甚至是镰仓幕府、平安时代。但是对来自不知名的时代——应该是比他现在所在的战国,更加往后的“未来”时代——的三郎以及刀剑付丧神来说,这个时代就是所谓的“历史”。
他们想要维护的,就是这样的“历史”。
刀剑男士们所谓的“预知”功能,恐怕并不是预知时间溯行军攻击的时机,而是知道了“历史”中发生的事,借此找出时间溯行军可能攻击的时间点。三郎会确定自己死于本能寺,也是“历史”中发生过这样的事。
“时之政府”从未出现过,或许并不是对三郎的轻慢,而是因为隔着时光的洪流,他们无法出现!
在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明智光秀的手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
曾经与三郎的初遇,在这一刻又重新闪回了他的脑海。当时从天而降、身着奇装异服的少年的神情清晰地浮现在了他的眼前,不管是在见到和自己一样相貌的人的惊异、还是明智光秀策马狂奔时悄悄回头、看到三郎确实被池田恒兴误认为是“织田信长”后的排斥惊吓,都以未被时光美化的、最真实的模样呈现出来。
三郎他,确实是上天赐给织田的……人啊。
但是回忆起三郎无数次地向所有人申明着“争霸天下”,明智光秀又感觉到一股难言的压抑与痛楚。
如果说三郎认知中的“历史”确实有“织田信长”其人的话,那么是否说明,“织田信长争霸天下”也是“历史”中不可或缺的一环?三郎号令的“夺取天下”,到底是出于他的本心,还是因为仅仅是成了“织田信长”,所以才要担起这一份责任,就如同担起被他抛下的织田家一样?
明智光秀不敢想太多,却又忍不住想太多。
他果然将自己应当做的事情统统放在了三郎的身上。不管是他意识到的“织田家”,还是他没有意识到的、本应由“织田信长”在历史中写就的事件。
明智光秀的表情渐渐收敛成他往常的惯有的、鲜少会被三郎之外的人看到的、略带些温和的模样。
“……好像确实不是信长啊。”明智光秀的相貌带来的惊吓只有一开始的那一瞬,在明智光秀否认之后,松永久秀也总算从明智光秀脸上那种他并不熟悉的神情中,勉强确定了眼前的人不是三郎。
虽然他时常在口上嫌弃三郎的过分直率,但是心里也承认三郎的个性确实让人感到轻松——这是独属于三郎的天性。明智光秀如果想要认真伪装,大概能够糊弄一时,但当明智光秀认真否定后,脱离了外表带来的迷惑,他与三郎截然不同的本质就很容易被人看穿。
“这算什么?替身?双胞胎一起穿越?还是前世今生?”只花了几秒钟就组成了一串能够解释当前情况的梗,松永久秀以稀奇的眼神看着明智光秀,“怪不得你要蒙住脸——信长曾经说过的‘长得一样’还真是字面上的意思啊?!这就是你觊觎织田家的底气吗?”
“如果你这么以为的话。”已经不用再进行没有结果的和谈,明智光秀的口气也不似先前和缓,但听上去仍然带着雨水般的轻柔与微凉,“松永先生。你知道‘历史’吗?”
“那种东西我怎么可能了解!”松永久秀恶声恶气地回答道,“反正是信的,应该是对的吧。”
他看着明智光秀时,表情也十分怪异。
原本松永久秀是肯定明智光秀只是这个时代的普通人了——因为明智光秀的一举一动实在是太符合这个时代的武士的表现了,全然没有一点现代人的影子。但是在看到明智光秀的真容后,对方脸上那种三郎绝对不会出现的表情实在是让他毛骨悚然。
即使是双胞胎,能够相貌完全重合的也少之又少。明智光秀这张脸摆出来,反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