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面巾的遮挡下,明智光秀到底是什么样的表情难以看见,露出来的一双眼睛也是晦暗不明,实在让人难以判断他到底是怎样的情绪。只能听到他说话的口吻仍旧是淡淡的,只在细听的时候才能察觉里面微弱的一点挣扎。
“信孝对自己的……究竟作何怀疑?”
眼下毕竟是在军中,即使其他家臣刚走、在四周巡视的足轻不会轻易凑近,明智光秀也警惕地隐去了“身世”二字,不留下任何一点能被人抓住的把柄——这存粹是因为刀剑男士的神出鬼没、又意识到刀剑们并不如想象中忠心不二后被逼出来的技能。
因为这件事事关重大,从一开始就也小心地将关键信息模糊过去、避免直接说出真相的竹中半兵卫轻易地就理解了明智光秀的意思,回答道:“仅仅是怀疑,从字里行间看,似乎在打探织田家有无与主公年岁相近、又不知所踪或身死的兄弟。”
这些只有两个聪明人才能理解其意的对话听得原本就不擅长绕弯子的三郎一头雾水,原本应该也作为当事人之一的他干脆就直接盘腿坐在地上,等着这两个人讲完后得出一个具体的结论。明智光秀在听到竹中半兵卫的回答后再度眉头紧锁,眼底却比之前多出了不少光彩。
“那还有挽回的可能。”他最终如此断定。
在明智光秀持之以恒的面巾裹脸下,几乎没有什么人会注意到他的长相,从1568年至今,也只出了一个竹中半兵卫点明他与三郎的眉眼相似——但仅仅是眉眼相似的话,也证明不了什么。只要明智光秀不在人前露脸,即使有人怀疑他和三郎相貌相似,也只能是怀疑。
原本明智光秀就做好了一生隐藏面貌的准备,现在出了织田信孝的意外,也只是提醒了他日后要更加注意掩盖长相。
织田信孝并没有竹中半兵卫那样程度的敏锐,依照竹中的说法,大概是误以为自己可能是织田信长的兄弟之子……那么最有可能被织田信孝误认的,应该就是他当初的同胞兄弟织田信行了吧?
浑然不知之前还有过一个堀秀政试图暗中确认自己的身份、并且已经否决了这一可能,明智光秀蹙眉想了好一会,才终于从脑海里挖出几十年前织田信行的模样。
脸有些瘦长,记忆中似乎也是五官端正的美男子,但更像母亲土田御前……总之和明智光秀并不像就是了。比起信行来,三郎倒是更像他同父同母的兄弟。
如果以织田信行作为借口——不,以已死之人作为借口固然可操作性很大,但是织田家并非没有熟悉信行的老臣。信孝身份变更为信行之子后,对家督一位的顺位继承名次便要向后,但同样的,信孝的兄弟姐妹随之被做出更改。不同于他这个并没有相处过多久的生父,他的这些儿女彼此要熟悉得多,现在还不知道到底是信孝有所怀疑,还是除了信孝还有人有所怀疑只是只有信孝做出了行动,在这个时候对信孝的身世做文章,不管是遮掩还是不遮掩,都会显得异常。
还有羽柴秀吉……那个男人,也不知道到底从信孝口中得知了多少东西。
想到自己一直以来隐隐忌惮的人,明智光秀倒不觉得织田信孝与羽柴秀吉一直保持联系是件奇怪的事情了。由于空间距离的限制,他并不能一直受到来自近江的消息——羽柴秀吉也完全不像商人家出身,将自己的部队打造得犹如铁桶一般,大多数关于羽柴秀吉的消息,明智光秀都是通过竹中半兵卫在信中的只言片语里获知的,但也正因为他一直未曾放下对羽柴秀吉的那些关注,他才比其他人更加明白,那个男人忠厚的面貌下到底是怎样一颗圆滑世故的心。
只要羽柴秀吉刻意想要交好,以织田信孝现在的年纪完全不可能抵抗得了那家伙的手段。
但是羽柴秀吉……又有什么理由接受还未在织田家立稳脚跟、今年才参与战事的信孝的示好!
“那么,信孝向羽柴先生和竹中先生来信的时间,是今年吗?”抛却了直接误导织田信孝的可能性,将目光瞄准了信孝追寻身世的原因,明智光秀很快就豁然开朗,对着竹中半兵卫问出了有关信孝的最后一个问题。
果然,竹中半兵卫张口答道:“据我所知,是在今年二月初。”
那离现在也不到半年,织田信孝要借着羽柴秀吉去与竹中半兵卫搭上关系,信件来往又不能过于频繁,想来是没有办法向羽柴秀吉透露太多——如果是对自己身世存疑的话,竹中这边才是重点注意的对象,即使被羽柴秀吉吸引住,也会更专注于于竹中的通信。
羽柴秀吉,应该是没能知道什么的。
只是早有怀疑的话,信孝为何不是在1572年,而是现在才开始探寻自己的身世?明智光秀在岐阜城出现的时间不长,今年连过年也没有久待,很快就前去多闻山城和北之庄城,返回后也没有和信孝见过面,匆匆又随军前去明智城。没有道理信孝反而会在完全没有见到他的时候将怀疑定格在他身上!
不,应该是信孝到现在才想要深究吧。
明智光秀垂下眼,已然看穿了织田信孝自己都不一定察觉到的、随着织田信忠元服后而生出的野望。
“如果是这样的话。”
他看向了三郎。
“殿下现在,愿意将继承人先行定下吗?”
“继承人?你们不是在说信孝吗?”三郎茫然的看着明智光秀,在对方认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