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小姐来的时候, 杜加林正坐在接待间的沙发上, tony去附近的面包房去买点心了。办公间和接待室之间的门是半开着的, 只有操作间的那扇门紧紧闭着。

裴小姐到店第一句就问,“你们这是舜华服装店吗?”

杜加林心想招牌就在外面挂着,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她起身看那女人,只见她穿着一件玄铁色的纱裙,上身穿了一件绯红色的纱衫, 巴掌大的脸上戴着一副茶色的墨镜,遮去了半张脸。

杜加林看这位女士和报纸上登的裴小姐颇为相似, 不过不敢确定,“对, 这里就是舜华服装店,请问您是……”

裴小姐上下打量着她,“你们这儿有一个叫白修言的人吗?”

杜加林愣了,莫非不是怜玉馆的裴小姐, 而是白师傅的故人。

就在她愣住的时候, 那位小姐又说了,“我能不能见一见他?”

“您是和他有约吗?”杜加林暗想,这位小姐气势汹汹, 想来有别的故事,让她见白师傅没准就生出什么事来,还是问清楚了好。

就在这时, 白师傅穿着一件长袍从操作间走了出来, “这香云纱的料子……”

“白修言!”杜加林旁边的小姐摘下了墨镜, 叫了一声,三分恨七分怨,还有九十分的戾气。

杜加林此时确认来人是裴小姐无疑了,只是比先前更惊讶了。

白师傅听见这个声音,猛地抬起了头,却长时间地僵在那里,他脸上的表情包罗万象,杜加林实在不能判别他是喜是悲,他低声唤了一声,“小柳儿。”

听见这一声,裴小姐像跟触了电似的,突然抑制不住地发起抖来。接着她突然将桌上的线圈一个个地抛向白师傅,白师傅也不躲,维持着那个表情,只是木木地站在那里。

自己的店还没正经开张呢,大师傅可别被给打坏了,见裴小姐要拿皮尺掷过去,杜加林下意识地去拦,没想到却被裴小姐手中的皮尺刮了下额头,留下几滴血来。

这时tony拿着牛皮纸袋回来了,正见这一幕,他见状忙过去挡裴小姐,没想到裴小姐却突然坐在地上大哭起来,这哭声实在悲切,以至于杜加林都忘了自己的伤口。

“用报警吗?”tony说。

“不用了,去给我拿个镜子和绷带。”

杜加林用食指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幸亏伤口不大。她见裴小姐哭得实在伤心,想来也不会回自己的话,便问一直呆在那里的白师傅,“白师傅,你可认得这位裴小姐?”

“我们是同乡。”

裴小姐猛地抬起头来,停止了哭泣,冷笑一声道,“同乡?你倒说得轻巧。你以前对我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你倒忘得干干净净了。”

“过去的事,不提也罢。”白师傅走到杜加林面前问她有无大碍,她摆了摆手。

这时tony拿来了镜子和绷带,杜加林照了照,伤口不大,拿绷带直接贴上去,她一边按着自己的伤口,一边继续看向裴小姐。

裴小姐的声音比之前还要打,“不提?你说不提就不提!你做的那些事想这么轻轻松松就抹杀了!你和你姑妈那个老蠹妇做的事,你以为不提就不存在了吗?”

“当初不是你先嫁人的么?你走了一封信也不留,到头来怎么就成了我对不起你了?”白师傅呆立着,一副悲哀的样子。

“我嫁人?你亏不亏心!你们把我卖到了堂子里头,我嫁的哪门子人?”

“堂子?”白师傅明显错愕了。

“别装了!你会不知道我在长三堂子?如果不知道的话,你给我送的哪门子衣服!”说完她又看向杜加林,“我还以为你会娶那个老蠹妇的女儿,没想到她恶毒了一世,还有你这个白眼狼等着她呢。真是报应不爽啊!”

“衣服?”

“你太太现在在场,你好不意思说了。姓白的,你个负心人,当年你把我抛弃了。如今却想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你倒想得美!”

说着她看向杜加林,“我说白太太,你知不知道这男的昨天还给我送去了衣服吗?”

白太太?她不会把自己的店当成了夫妻店罢。

杜加林说衣服是某位先生送的,原是为了怕麻烦。对于一个欢场女子而言,女人要比男人可怕得多。任何一个男人,都可能是潜在的客人。但大多数女人,都是可能的仇人,为着自己男人沉迷女色而特向女人寻仇的。她这样说,不过是为了解除裴小姐的顾虑,没想到却阴差阳错成就了现在这样一幅场面。

“你到底在说什么?她不是……”

杜加林一手按着自己头上的绷带,一边说,“裴小姐,我不是他的太太,这衣服也不是白师傅送去的,这是我给您的见面礼。”

裴小姐听到白师傅这三个字,明显楞了一下,又听杜加林说这衣服是她送给自己的,不由得愣住了。

杜加林从沙发上站起来,“二位想必有不少误会。裴小姐,等您的误会解除了,再来讨论我和你的事。”她让tony去沏茶,顺便把刚买的点心放在桌上。

小学徒去布店买布去了,现下店里只有四个人,等tony倒好茶,她便把他叫到了办公间,关好门,让另两位好好地谈话。

tony扒着门在那儿听,杜加林也很好奇事情的来龙去脉,所以也并不拦着他。

原来这裴小姐和白师傅都是苏州人士。裴小姐的父亲是唱评弹的,她母亲死得早,父亲又早早续娶了一房。这白师傅便是她继母的侄子,十多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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