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下班,贾琮坐轿回去,在正阳门前街道遇到龚鼎慈的七品轿,贾琮招呼道:“龚兄的讲课怎么样?”
“还行,以前都是听别人讲,现在换做自己讲,感觉总是不同。”龚鼎慈伸头出来:“你在四王爷那里怎么样呢?”
贾琮敷衍几句,要错开时,龚鼎慈以感叹的语气道:“好几科的翰林人数,也有几十,每月考核若不称职,都很危险,我出来的时候,好像六科廊抄发了一封工科的奏折,是弹劾秦侍郎致仕的,我也是听别人说,不知道真假。”
贾琮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多谢提醒,朝考那边有消息吗?”
“贾兄是关心你们山海盟的两位同仁?唔……”龚鼎慈摇头:“朝考才开始,消息还没传出来。”
两人各自放下了轿帘,贾琮坐在轿中沉思,能考中进士的人,本朝大诰、律法、会典等等掌故,无不熟知。前明的规定,官员七十必须退休,本朝加到七十五,但是太宗圣祖时期,有些阁老在位到八十几,得看皇帝的意思,秦业退休也无大碍,以侍郎官职合法退休,肯定会加封一级散官、每年有一定的退休金。
然而问题是这件事情似乎是针对他来的,贾琮才刚上任,就有了敏锐的政治触觉。
工科给事中贾斯文?这帮科道官就是吃饱了撑着啊,虽然科道官也有正直的人,但大多数都是疯狗,逮谁咬谁。
想想他目前的优势,在亲王方面还体现不出来,但翰林面见皇帝的机会很大,皇帝偶尔也会过来翰林院。另外就是皇帝的经筵讲官,皇帝的讲官比亲王讲官高级,多为侍读、侍讲,他必须想办法升上去,亦或者,成为内宫值班翰林的一员。
时间已经越来越紧迫了,不知道王子腾会如何倒台?贾元春怎么死的?还有,二姐姐贾迎春被卖也不远了……
坐在柔软舒适的坐垫,他的心却不柔软舒适,贾琮犹如老僧入定般闭目沉思了一阵,轿子向西转,隐隐听见外面的喧闹声,他开口道:“停,向东转,到东小市。”
左右跟随的孙福、龙傲天,伴随贾琮一步步走远,青云直上,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同时,孙福倒觉得隔阂越来越远,也愈发敬畏,这个主子根本不像宝二爷好糊弄,很精明。
轿子停在东四牌楼底下,贾琮没有下轿,派两人去询问情况,此地有好几家商会的馆阁,外围栏杆,里面是院子,看看这四柱三门的牌楼,几年前在此受到的侮辱,今天应该找回来了。
“是浙商、徽商、晋商的会馆在闹,抗议崇文门钞关的税额太高,忠顺亲王府不守定下的规矩。”孙福回道,当时只要是大城市,都有商家的会馆,这种会馆第一共同出资营建,第二是乡土联盟,倘若同乡之人有困难,可以向会馆申请援助。
申请的人,不一定都是商人,贫困的赶考秀才、举人等等都行,这是外地人在异乡发起维护本土权力的一种民间机构,大的会馆,都有官方代言人。
……
“你们俩都是浙商会馆的人,钞关不守规矩,你们也不用守规矩。”贾琮手指敲敲桌子上墨汁未干的纸张:“把这份告示传抄几千份,其一,不要让人知道是山海书店传出来的,出钱叫别的书店去抄。”
两人看到贾琮这身官服,多了几分敬畏,郑夜寥拘束道:“出钱倒不是问题,只是公子的意思,是要闹大?”
“不错,闹得越大越好,会有人给你们收拾场子的。”贾琮冷笑:“其二,到时鼓动工人罢工,商人罢市,柴米油盐酱醋茶,民众一旦少了日用食品,也会加入进来。”
“这……”罗高才沮丧道:“会不会被杀头?”
“放心,这涉及不到亲王,出面的是长府官。官面上的事情,有人会处理好。”贾琮给了一颗定心丸。
他又从书社拿了几本关于大观园众女的诗集评本出去,这时代的出书,只要有利可图,别的商家不管它是哪家商号的,也盗版过来出,诗集在文人之中受欢迎,自然有评本。
评本也有卖得好、卖得不好的,比如金圣叹评水浒、西厢就卖得好,因为评得有特点。
此后的几天,贾琮要么在翰林院授课,要么在豫亲王府讲学,直到五月中朝考出来,王应麟、张茂才都选不上庶吉士,按成绩,王应麟授户部浙江清吏司主事,张茂才得到亲戚的活动,授通政史司右参议。
这一天讲课下班,贾琮在西江巷道等他们,三人都挥起三尺长袖走,贾琮道:“崇文门钞关的事情,王兄听说了吗?”
“听说了,我明天就上奏折。”王应麟还不知道即将发生的更大的事,只以为贾琮是提醒他份内之事,户部、刑部按省分为十多个清吏司,其中浙江、江苏、江西三个清吏司,因为以前出现过本省主事包庇而大幅度隐瞒赋税的事情,所以不准用本省的人,王应麟皱眉摇头:“如今当了官,才知道步步掣肘,浙江的库平银,一部分要归亲王府,本来是不允许的,亲王自有额定俸禄,这都是……唉,书上那一套,不适用……”
贾琮悄悄对王应麟耳语一番,王应麟听完,眼睛一亮:“妙,可以一试。”
继而张茂才吐苦水道:“你们两个比我好多了,一个是修撰,现在是王师,将来是帝师也有可能。一个是浙江清吏司的肥缺,苏、松、常、嘉、杭,多大的油水。通政史司,位列九卿衙门,但那个通政史是个有主的人,而且经历司被内官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