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看你就不像伙计,恐怕是二当家。”马强走开的功夫,掌柜掏出火柴给林秀轩和自己点上烟。
“老板好眼力。小姓林,确实给陆老板打下手,这些年攒了些钱,也有干股,算是二当家。敢问掌柜高姓?”
“在下姓沈,躲避乡下开店,兵荒马乱的只为混口饭吃。”掌柜赔笑道。
“掌柜的既然眼力这么好,不妨听听我的口音,像哪儿的。”
此时,陆大成和挑着担子的马强都跟着跑堂伙计上楼进客房了,林秀轩索性留下,与掌柜攀谈起来。他敞开衣襟,不时用草帽扇风,一点儿也不拘谨。登陆这半天来,一开始确实有些进退失据,被路人看着古怪,不过她毕竟是个老情报,从金卫镇退出来时,又与几个人交谈过后,他已经摸到了一些伪装的门路,很快进入了角色。
“听口音和那位老板不一样,肯定不是本地,但是不远,像是……上海……隐约又有些浙江那边的口音?”
“老板果然见多识广,鄙人祖上宁波,父执辈到了上海滩讨生活,做过裁缝,也跑小买卖。如今连年打仗,不敢走远,只能到浙江走走,贩卖一些药材、茶叶。”
“敢问是什么茶叶。”
“哦,不瞒掌柜,是婺源茶。”
“倒是好茶,可惜都在……那边,这买卖恐不好做。”掌柜压低嗓门,似有所指。
“谁说不是啊?如今这南京、重庆两个国民政府,可苦了我们这些到处跑的,两面抽税不说,光是中储券换法币,就好似剥了一层皮。”
“呵呵,我看老弟你的苦日子不会长远了,如今这日本人何等的厉害,再有个一年半载,重庆那边我看……也就要投降了。”
“哦?此话怎么讲?”
“嗨,林兄弟你没听五灯话匣子(矿石收音机)?重庆那边又在黄河北吃了大败仗,听说死的人把黄河都塞住了。”
“有这回事?我这一月间都在乡下收购茶叶,还真没看过报纸。”
“我这儿有,老弟拿去慢慢看。”
说着话,掌柜的起身去柜台里取出一摞报纸,堆到了林秀轩眼前。林处长一打眼,都是些过期的南京新报,第一张上的大标题——《中条山战事惨烈,重庆方面丧师逾廿萬》
报纸日期为民国30年*,大约是一个月前。
林秀轩故作吃惊地张大了嘴,继续往下看去。
“日本华北派遣军昨日讯。黄河以北战场清点已近完成。此战月余,日华北方面军,两路出击,皆或大胜,重庆方面之中央军第五、第十四集团军遭受重击。唐淮源上将以下二十万人不幸战殁。
此一战,追究根本,乃是重庆方面穷兵黩武,逞兵开衅,而最终招致惨败。立法院陈院长昨日已亲自致电日本派遣军总司令冈村宁次大将,嘱托日军谨守日内瓦战俘待遇之公约,误伤我弃械之**将士。同日,汪代主席再次呼吁重庆,早日在四大纲领之精神下,停止无希望之战事,勿再动员贫苦大众,充做英美炮灰。汪代主席泣血直承:这些无辜牺牲者,民国何尝善待过,蒋公弹指间,就轻飘飘送下黄泉。外人不痛惜我民族之生灵涂炭,我炎黄族人岂能不痛哉?
……此一战日军仅伤亡六百余,而中央军折损过二十余万,飘尸百里,堵塞黄河;何等残暴冷酷之人,才能将如此无意义之战局延续下去?战争若再持续,我华北、中原就要陷入千里无人烟之境地。”
林秀轩假装吃惊地通读全文,文章看似平和实则下作,不但偷偷夸大了**的伤亡,制造战争毫无希望的假象,而且还将人民的苦难与反抗侵略对立起来,汪逆舆论为了瓦解人民反抗,可谓用心良苦。当然,客观上也必须承认,中条山这一仗打得确实窝囊,敌人的宣传机构不可能不加以利用。
此一刻,林秀轩也更加充分地认识到佐藤隆一这个穿越者选择这样的时间点,其用心是何其歹毒?
太平洋战争爆发前,日军虽已深陷中国战场的泥潭,但是靠着工业化的优势,仍然稳执战局牛耳;自918以来,日寇十年来一路杀伐猛击,绝不给中国半点喘息的机会,意在灭亡中华,而中华民族中的一部分意志薄弱分子,已经沉沦到了自轻自贱,甘做日寇走卒境地。
他知道沈掌柜的就在一旁偷看,自然不能表露真实心迹。现下必须装出一副麻木而又无所谓的样子,才能与占领区的气氛合拍,对他来说伪装不是难事,但是心中难免感慨:“还有漫长的4年,曙光才会重现,这些甘心做亡国奴的蠢货,何时才能醒悟?”
如林秀轩所料,沈掌柜就这么一直在旁边暗暗观察林的表情,一时看不出什么情绪上的起伏,似乎只是对**又创纪录吃了这么一个超级败仗有些吃惊,倒是没有半点愤怒,与挑担的大个子截然不同。
沈掌柜留意这伙人,是因为刚才陆大成在无意间露出了一些马脚,枫泾镇一共只有七家保长,并没有第九保,且各保长里也没有有姓周的。随后他又看出,穿长衫的陆大成在这伙人里也不是领头的,破衣烂衫的林秀轩才是首要人物。而那个挑担的就更奇怪了,实际上掌柜的很久不曾经见过这样一个气宇轩昂的中国人了。
现在,沈掌柜正在试探这个四平八稳的所谓二当家,他的破烂衣服显然只是一个掩护,与谈吐不符。最近上海周边的日军减少,从太湖过来的忠义救**的探子,重庆的军统特工,乃至于新四军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