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泛青。京城的大街小巷渐渐有小贩挑着担子往来贩卖。
街边门市伙计有早起的,用铁钩摘下门板,鸡毛掸子和白手巾掸掸擦擦,准备早间营生。
折腾了一夜,腹中早已饥饿,秦小楼摸摸肚皮:“大哥,你可知道这四九城儿中有那几样吃食最不能错过?”
陈化及问道:“哪那几样?”
秦小楼嘴角上挑,洋洋得意,如数家珍道:“自然是法海寺的茯苓糕,南锣鼓巷的奶酪杏仁豆腐,鲜鱼口八仙居的炒肝儿,和宫廷大内的肉糜馒头!”
陈化及奇道:“你熟悉市井小吃倒也不奇,却怎么会知道宫廷里有肉糜馒头?”
秦小楼更是得意,胸脯一挺道:“京城里哪有我秦小楼不知道的事儿?据说啊,这太后老佛爷奢侈至极,每天仅在吃食上就要耗去二百两银子。”
“二百两!”陈化及惊道,“一天吃喝便够普通人家两年用度!”
“这算什么。若是银子花了她能满意也好,偏偏宫里的珍馐佳肴都难合她的胃口,整日里直说嘴里没有味道。有一天,老佛爷梦见有人从天而降,给她送来一枚混合了肉糜的大白馒头,正要张嘴去吃,发现竟然是南柯一梦。怅然之际,便着御膳房依梦中肉糜馒头样子去做,御膳房百般努力,却难得老佛爷首肯。”
“梦中之事,怎可当真呢?”陈化及摇头道,“难怪天下万民已渐怨声载道!”
“谁说不是。老爷佛天威震怒,也不知杀了多少宫中厨子,却一直没有吃到想要的肉糜馒头。直到有一日,御膳房来了一位浑不怕死的新人,艺高人胆大,蒸出一屉吃食送到太后近前。太后一见之下欢喜非常,竟与梦中之物一模一样,细细品尝,味道胜似山珍,从此赐名曰‘懒龙’。那位厨子也跟着平步青云,从此专门伺候太后饮食,在宫中风头无二。”
陈化及平日里极少听到宫中之事,若真如秦小楼所言,清廷残暴**至此,再不变革,恐怕民不聊生!之前对变法义士所为一知半解,如今小楼寥寥数语,竟似打通了自己脑中关卡。于是双手握拳,愤愤道:“为了一口之食而草菅人命!如此暴虐,天理难容!”
秦小楼连忙捂住陈化及嘴巴:“娘的乖乖!饭可以乱吃,话不可胡说!这是什么地界?天子脚下!小心被人听去掉了脑袋!”说着,用手一拉陈化及胳臂,“走,看你怒气难消,懒龙我们就不吃了。随我去另一个地方,尝尝真正的美味。”
前门附近从来都是一片热闹所在。有吃有喝有杂耍,贩衣贩布贩西瓜。
城楼外鲜鱼口有一小酒馆儿,名“八仙居”,从同治年间起便经营着黄酒、花生米、松花蛋、咸鸭蛋等小酒小菜,到了光绪年,新添了白酒酱肉、火烧杂碎等小吃。
与别家的粗枝大叶不同,八仙居烹饪起小吃来可谓精细至极、一丝不苟首先将大街小巷杂碎店铺都用的心、肺去掉,只选猪肠与猪肝,把鲜肥的肠子用盐碱揉搓浸泡,再加白醋洗净,去掉肠子腥臭上锅煮开,改文火慢炖。锅盖用南方荔枝木制成,又选西域红柳做箍,锅里热油翻腾时,荔枝木与红柳的香气沁入汤汁,别有一番滋味。
肠子烹烂,切成半寸余长的“顶针段儿”;猪肝斜片,改成一寸左右的“柳叶条儿”,加入葱姜佐料和秘制“口蘑汤”,勾芡得稀稠适度,最后再撒上一把捣好的蒜泥,一碗宛若宝盏含晶、色泽喜人、香气扑鼻的炒肝儿就烹制而成了。
陈化及与秦小楼走进店铺,挑了一个靠墙的位子坐下,老板热情招呼:“二位爷请坐。”眼看陈化及身着旧道袍,又细心问道:“这位道爷,食荤还是茹素?”
陈化及道:“我非出家人,荤素无忌。”
秦小楼一脚在下,一脚踏上长凳,大声道:“老板,把好吃的都给爷上来!”
半盏茶功夫,方桌上摆满了各色小吃。秦小楼将两碗炒肝儿分别推到自己和陈化及面前,使劲吸了一下鼻子,故弄玄虚道:“你可知这碗宝贝该如何吃,才能品出其中滋味?”
陈化及拈起一柄羹匙:“自然是用这个。”
秦小楼不屑地摇头,伸手把羹匙从陈化及手中抢出:“在八仙居啊,吃炒肝儿也有讲究,不用筷子不用勺儿,只需手托碗底……”说着,嘴唇沿碗边转圈儿吸溜,咂咂作响,眨眼功夫,满满一碗热气腾腾的吃食就进了肚腹,真真别有滋味。
陈化及依样画葫芦,端起碗来痛快吃喝,入口果然细嫩顺滑、唇齿留香。
秦小楼见陈化及吃得爽快,心中得意,又将面前一碗青灰的汤汁递给他,抬眼一笑:“来,再尝尝这碗宫廷饮品。”
方才一碗炒肝儿吃得意犹未尽,陈化及不假思索,端起碗来便饮,可一口尚未下肚,竟“噗”地一口喷了满地。
“好你秦小楼!怎么拿喂猪的泔水戏弄我!”陈化及大叫一声,满脸写满了酸涩。
“嘿!你这叫无福消受!瞧我的!”秦小楼笑着,端起碗咂摸一口,一脸享受模样,又把盘中焦圈儿入碗一蘸,夹上两根辣咸菜,一齐填进口中,“哎呀……你说这世间还有什么能比喝上一碗豆汁儿、吃上两个焦圈儿更享受呢……”言罢,又端起碗来,一口口细细品尝。
“呃,你说的这豆汁儿,当真不是泔水?”陈化及还是不敢相信。
八仙居的老板见到陈化及窘状,哈哈笑道:“您啊,一准儿不是这京城人士。我跟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