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至初五,石咏带着弟弟石喻各处拜年,贾琏薛蟠等人,自然也有相聚。
初五晚间,李寿从树村赶回城里,给石家上下带了半车的土产,还不忘了替弟弟庆儿向喻哥儿捎话,只说是天寒了,外头掏不着野鸟蛋了,让喻哥儿等开春了再过去树村。
到了初六,女眷们开始出门走动,已经嫁出门的姑奶奶大多捡了这天回娘家省亲,初六之后,各家往来堂会戏酒越发地多。因为石家如今声势壮些了,以前一些早已不往来的故旧也给石大娘递了帖子,请她去听戏吃酒。石大娘大多邀了弟妹王氏一道出席。只是王氏却不善交际,又懒怠出门,因此推了的时候多,去的时候少些。
等到正月十五,这年也将将忙完。石咏已经开始每日去造办处点卯,石大娘则带着人将永顺胡同这边的院子收拾干净,又去隔壁伯爵府富察氏老太太那里致歉,告知伯爵府她们将回外城“暂住”。
石家商量好的理由,是喻哥儿的学业。因为喻哥儿的业师和学塾都在外城,石家便觉得住在外城方便点儿。
伯爵府的女眷们一开始大多不理解,儿入瓜尔佳氏族学的。可是石大娘提起喻哥儿当初是正儿八经行过拜师礼的,女眷们方才作罢。这个时空里的人大多尊师重道,有“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之说,喻哥儿启蒙一年多,诸事顺逐,石家便没有给喻哥儿换师父的道理,众人都能理解。
倒是伯爵府大太太佟氏起了好胜之心,叫了讷苏出来,要和石喻比比学问。
两个小哥儿年纪差不多,又因为同出一脉,两人甚至长得都有点儿相似。但是一比学问,喻哥儿的优势立即体现出来,无论是背书还是习字,喻哥儿都比讷苏高了一筹。
佟氏不服气,便让两人比对对子,讷苏聪颖,反应也快,当下扳回一城。佟氏的脸上便写满了得意,说:“喻哥儿肯用功,背书习字自然是好的!”言下之意,她家讷苏那是聪明,旁人总是再勤奋,没这份天生的能耐,那也是比不过的。
石咏下衙回来,悄悄问过弟弟,喻哥儿小嘴一撇,满脸胜之不武的样子,在石咏耳边应道:“背书和写字那两项,我几乎都让了一半儿了,讷苏还是不成,我只能装着不会对对子。要不然讷苏三场全输,这大过节的,他岂不难过?”
石咏见弟弟乖觉,伸手拍拍石喻的肩膀,说:“二弟,你行啊!”
这小子,现在不光懂得谦逊韬晦,也晓得为旁人着想了。石咏不由得满腔欣慰——只不过,他也不能让弟弟的尾巴翘得太高,赶紧又将讷苏的优点夸了又夸,提醒石喻,要尽量看着别人的长处,以己之长,比他人之短,只能让自己渐渐落于人后。
哪知石喻并不需要哥哥的提醒。石家一旦搬回椿树胡同,石喻便愁眉苦脸地赶功课,他那些同窗们年节的时候也没落下念书习字,到学塾里大家一比进度,石喻便晓得落后了,自然是奋起直追不提。
石咏在造办处的差事,却远比弟弟的功课来得复杂。
造办处一开印,便事务繁杂。众人都团团忙碌,着手准备三月的甲子万寿。
以往这个时候,造办处的金银器匠作处是最忙的,画工、木器等处次之。然而今年,画工处正憋足了劲儿打算给圣上献一件“别出心裁”的寿礼,所以忙碌更甚于金银匠作处。
然而石咏却发现自己在画工处渐渐被边缘化了。
甲子万寿的寿礼这一项工程,被画工处的主事毛盛昌揽了下来,石咏算是个顾问,偶尔过问一下进度,讲解一下技术要点就行。
可是渐渐地,石咏发觉自己已经从“顾问”,变成了“名誉顾问”,渐渐地离这项工作越来越远。毛盛昌自己揽下了大多数事务,在他手下的主力画工,也都是毛盛昌最青睐的几个,其他人都只是打打下手,做些简单重复的工作而已。
“这个毛延寿,到底在想什么呢?”一位与石咏共同制作了太后万寿寿礼的画工陈开河忍不住冲石咏抱怨。
“毛延寿”就是毛盛昌的外号。因为此人姓毛,又是画工出身,令人难免联想到那位传说中索贿不成、故意将王昭君画丑的毛延寿。画工处的画工们私下都知道这个外号,毛盛昌自己估计也知道,只是无可奈何罢了。
石咏却大致能猜出这位毛主事的心思:上一回给太后的万寿贺仪,从前至后,都是石咏主导的,毛盛昌只挂了个虚衔。然而这次,毛盛昌却是自己主导。他生怕这一回又是只“担了个虚名儿”,也怕人背后指指戳戳,说他这个正主事是利用副手想出来的主意,为自己铺前程。所以毛盛昌这一次就故意排挤开石咏,好显得甲子万寿的寿仪,全是他一人之功。
毛盛昌对手下画工也是如此,用的都是亲信,相反,上次曾参与过太后万寿贺仪画工,也有好几人被毛盛昌排挤出去,不但丝毫没能沾手,反而被打发去做了别的一些零零星星的小活计。
陈开河就是如此,所以这会儿才拉着石咏不停地抱怨。
石咏知道这就是所谓“办公室政治”的正常形态,他也挺歉疚,觉得因为自己的缘故,耽误了这些画工。然而毛盛昌品级比他高,来这画工处已经好些年,甚至毛盛昌本人的画艺,也比石咏本人的高超不少。对于这事儿,石咏很是无奈,却也没有解决之道。
不几日,郎中贺元思又来找石咏,反复套近乎之后,得知这次真正在主导圣上甲子万寿贺仪的是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