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氏起心要送一房下人给石家,大半出于好奇。她始终想不明白,石家一年前还是一副一穷二白的模样,怎么如今家里都能养得起户下人了?
是不是找到了什么发财的法子?
抱着这个心思,佟氏经过富达礼的同意,拨了一房还算是心腹的下人,拿着身契直接去了椿树胡同。她满心里打算,这房下人在石家,可以探听石家的隐秘,时不时地送点儿石家的消息过来;明面上她也算是关照族里的年轻子侄,能得个“慈爱”的美名。
这房家人以为得了肥差,高高兴兴地收拾了随身的物件儿,去了椿树胡同,不到半天功夫就垂头丧气地回来,报给佟氏知道,说是石家没收下他们。
石家的理由很简单:院子太小,没地方住了。
石家当初换下的姚家小院儿,不过两进,头一进左首西厢那里原本作堆放货物之用,只是一片平地,没有盖屋子。头一进只有东厢一间小屋,连着灶房。李寿先来,就给李寿用了。第二进则是石家自己正住着,再没地方腾出来给这房下人住,石大娘便以此为借口,婉拒了佟氏的“好意”。
佟氏听说人就这么被打发回来了,心里郁闷非常,一面怪这房下人不够精明,没有眼力劲儿,在椿树胡同留不下来,一面又怪石咏“不知好歹”,这长辈之赐,竟然也敢**地推会来。
当晚她与富达礼安置的时候,佟氏便提起这茬儿,想在富达礼跟前上点眼药,省得他成天念叨石咏这个侄子有出息。
岂料这天富达礼不知为何心情很好,听了佟氏的抱怨,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笑呵呵地对妻子说:“你既然送了下人过去石家住不下,不如你在外城买个院子送给石家呀?”
佟氏一呆:啥?
她拨一房府里的家生子儿过去石家,惠而不费;可若是按富达礼说的,再买个院子……她,她哪有那么好心?
佟氏登时苦了脸,抱着富达礼的胳膊抱怨:“老爷,您这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外城一个三进的院子要多少钱您知道不?眼下府里上上下下的花销这么多,我可是恨不得一文钱都掰成两半来花,哪这些闲钱来看顾已经分出府的亲戚,还说要买个院子……”
富达礼哈哈笑着说:“既舍不得,那就啥也别送了吧!”
他没将这事儿放在心上,躺下就睡,着枕头没多久,就已经鼾声大作,睡着了。
佟氏却窝了一肚子的心思,望着床顶想了又想,一会儿记起幼子讷苏这才刚进石家族学,跟着的小厮就和族里的子弟打架了,一会儿又想到讷苏的才学夫子也是夸的,将来铁定能胜过石家那个小哥儿……如此想了又想,才悻悻地吹了灯,睡觉不提。
康熙皇帝迈进永和宫的时候,统摄后宫内务的德妃乌雅氏赶紧放下手中的册子,起身相迎。
康熙瞥眼见了,颇有些意外:“这是什么?”
“启禀皇上,这是南边江宁织造送上来的织料名录。”德妃恭敬答道。她管着后宫内务,夏时刚至,却已是到了后宫中人裁秋衣的时候。
“名录?”康熙没听说过江宁织造有过这种先例,好奇之下,随手将德妃面前的册子接过来,翻了几页。
这种“名录”册子大约两尺见方,按种类共分“织锦”、“刺绣”、“缂丝”三册,册中每一页都端正贴着一幅花色织料,旁边则写着一行小字,写明此次进贡这种织料的花色名称、数量,甚至织工与负责官员的名姓也用极小的小楷列在一旁。
康熙打开的是“织锦”一册,随手翻过“黄地织金凤莲妆花缎”、“墨绿地缠枝莲地凤襕妆花纱”、“蜜红织银团纹妆花缎”这几页,点点头,说:“这名录,看来倒是便宜,不用你再抱着成料一匹一匹看过。”
以前到这种时候,永和宫往往摆满了一匹一匹的样料,样料上有标签。日常样料倒也罢了,若是南方贡上了什么新鲜的料子,宫人们不认得,就非得按着标签上的编号对应贡品册子,才能将名字和实物对上号。
德妃笑道:“确实如此,便宜多了。没想到江宁织造竟还有花了这样的心思。”
康熙不由得轻轻冷哼一声,心想:这江宁织造陆文贵,不是那等愿意轻易改变成法的人啊。
江南三大织造,都是皇帝耳目,陆文贵接受江宁织造一职已有数年,算是一直兢兢业业,可康熙本人也不当真愿他真的在“织造”的事务上太用心。此刻见到陆文贵送了这个“名录”上来,康熙当即打算在回复江南密折的时候敲打敲打,看看陆文贵对此事有什么说辞。
时至仲夏,石咏这边,便找了个由头约贾琏出来喝茶。
他一来是关心一下朋友,看看这位琏二爷是否已经将媳妇儿哄好了,二来则是想委婉地提一下自家的事儿,看贾琏能不能帮着打听一下二婶王氏的身世。
贾琏气色不错,见了石咏也是一派欢欣,连声道谢,眼里透着笑,显然与媳妇儿已经冰释前嫌,两人如今感情不错。
听了石咏说了石家上一辈的麻烦,贾琏先是吃惊,然后便有些不信。毕竟王家在杭州织造任上也已经做了两代人了,一直是有头有脸的人家,若说能做出这等遗弃血亲的事儿,也着实匪夷所思。贾琏甚至有些怀疑,石家上一代,是否也是为了想让王氏抬旗的缘故,才想出认这么一门亲,结果被王家断然拒绝了。
但是石咏提出的要求,只是打听打听真相而已,并不是要贾琏帮王氏认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