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朗气清,丹阳东城陆府墙头花开如盛,过往路人无不驻足而探。
清晨时分,陆家的表小姐江婉仪亲自熬了雪菜燕窝粥,赶着郎君们下朝的时间,去给陆三郎送粥。另一边,与陆老夫人早上请安过的另一位表小姐罗令妤,从其他表小姐那里听说了江女郎要给陆昀送粥的事,罗女郎微微笑了笑——江婉仪竟还没死心么?
无妨,待她再激一次。
江婉仪与提着食盒的侍女们到陆三郎的院落外,被陆昀的贴身侍女锦月在院外拦了下来。锦月彬彬有礼,抱歉地与表小姐伏身:“我们郎君喜静,他不在的时候,不愿人进他院子。请表小姐担待。”
江婉仪柔声:“只是一碗粥。我不乱走动,愿等着三表哥回来。”
锦月道:“我们郎君归期不定,连我也不知他今日白天还会不会回来。这碗粥恐要凉了,表小姐还是回去吧。不如等三郎回来的时候,我托人去告知您?”
江婉仪又说了几句话,身边的侍女也跟了几句。然锦月一贯笑脸迎人,却是滴水不漏,就是不让她们进去。而一味站在郎君院外被拦路,何等困窘。
江婉仪面色不太好,尴尬地笑了笑。锦月连粥都不肯留下来——因陆三郎确实是挺烦家中来来往往的表小姐,表小姐送的东西,他确实不收。
陆三郎的贴身侍女这般难说话,这般不给自己面子,到底是贵女,脾性再温婉,江婉仪也拉不开面子了。她面容微红,跟侍女使了个眼色,就先行反身离去。而她的侍女则慢了一步,悄悄拉着锦月,借着衣袖递过去了一块翡翠镯子,想讨好锦月:“三郎今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呀?锦月姐姐,你我也认识这么多年,何以还如此不信我们女郎?我们女郎只是见三郎太辛劳……”
江婉仪眼角余光瞥到自己的侍女和陆三郎的侍女相谈甚欢,她去了不远处的假山后等人,一颗心揪着,跳得七上八下,不得安宁。她始终不甘心自己就这般输给罗氏女。罗氏女家世那般,只会带给三郎麻烦。此年代即便是士族,士族与士族也是不同的。如陆家这样的大世家,当年和汝阳罗氏联姻是相得益彰。然现今汝阳罗氏已经没了,陆家再和南阳罗氏联姻,便是自甘堕落。于士族圈,是要为人耻笑的。
陆三郎那般光风霁月,是天下有名的名士,他怎能沦为被人嘲笑的人呢?罗氏女是要上嫁,陆三郎却是要下娶。只是想想陆三郎娶了罗令妤,要为人排挤、嘲笑,甚至可能名声不保……江婉仪便为他难过。
婚姻该门当户对,陆三郎该与江家联姻才是。即便不娶她,娶了别的世家女郎,也比他那日当众说要娶罗令妤好吧?
江婉仪绞着帕子,想她不是非要嫁给陆三郎,而是这些话,她想说给表哥。想让他想清楚,莫要将他自己逼去为世家排斥那一步。
江婉仪想得出神时,假山边上有女娉娉袅袅走过。那女纤腰盈胸,身形fēng_liú绰约,将将踩过地上落的松子,就停下步子,笑盈盈地望来:“江姐姐在这里?”
一眼看到罗令妤,江婉仪面孔蓦地红了,睫毛颤得厉害。
刚在心中说罗令妤不好,就撞上了罗令妤。
江婉仪问:“妹妹去哪里?”
罗令妤凤眼轻扬,若有风拂,她俏皮道:“我胃里存了食,不甚舒服,是以到处闲来走走。姐姐一起么?”
江婉仪连忙:“不不不……”
她还在等自己的侍女,她才要绞尽脑汁想借口,罗令妤就十分懂事地捂着颊畔,看着她笑了笑,不勉强她了。江婉仪依旧待在假山这边,看罗令妤和侍女们就这般走了。背影摇摇,阳光与清风追逐,女郎长裙帛带,裙下翘头,额前华胜。眉目流转间,韵.味何等美。美丽的女郎彼此都会攀比,江婉仪自己便是美人,只是美人中有更美的——
如罗令妤这般明艳照人、花容月貌,陆家的表小姐们,有几人不嫉妒呢?
江婉仪在假山这边没等多久,就迎来了自己的侍女。侍女红着脸跟女郎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从锦月那里探出话。侍女咬牙:“那个小蹄子,油盐不进!表面对你笑盈盈,一问具体她就摇头三不知。那小蹄子素来喜欢收礼,我还将上好品质的镯子送了去,她还是说不知道三郎什么时候回来。”
“呸!她一个贴身侍女,郎君去哪里,她怎么会不知?她就是不肯说。”
江婉仪目中微暗,摇了摇头,反是她来安慰自己的侍女:“这也正常。锦月若是那般好说话,三表哥就不会让她管事了。”
主仆二人相顾无言,只好携着已经凉了的粥出了假山,往回来路起一事:“娘子方才可有见到罗娘子?我在陆三郎院子外,还碰到她了。锦月不让我进院子,罗娘子停下来,还帮我说了几句话。罗娘子真是心善。”
江婉仪:“……”
眼皮轻轻一跳,慢慢停步,她不是蠢到极致之人,当下意识到了某些微妙处。
不与侍女多说,江婉仪反身就往陆三郎院子的方向走去。侍女们不解,急急小跑,追逐提着裙子走得极快的自家女郎。江婉仪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很快回到了陆三郎院子外。她躲在墙头花树后,一眼看到了罗令妤曼妙婀娜的背影。
锦月竟还在院门口!
锦月与罗令妤相谈甚欢,不知罗令妤说了什么,惹得锦月用手背挡嘴笑。方才怎么说都不肯的锦月,这会儿却亲昵地挽上了罗令妤的手臂,请罗令妤进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