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寒锐的黑夜,浓雾冷霜重叠如水般浮动。城墙相隔,城中内战正酣,城外衡阳王带兵马破雾而出,与挟持老皇帝出都的越子寒一行人迎上。
刘慕短瞬的惊诧后很快镇定,看出了建业城中有变,他的皇兄成了战利品。越子寒等人赫然拔剑,将南国皇帝守在最后方,越子寒立在最前方,全身肌肉紧绷,凝视那对面骑在马上的威武郡王。
刘慕也带着兵,但他回都,自然不可能千军万马回来。朝廷只许他带自己的亲信,刘慕亲信数十人,还包括坐着马车、气喘吁吁在后赶路的孔先生这位门客。
而对面挟持皇帝的人,同样数十人。竟有胆子在建业带走皇帝,这些人除了有内应,自身武功应当也极高。算下来,想要救皇帝,刘慕自己也得牺牲。
衡阳王迅速判断完形势,再与那头发乱蓬、白胡拉碴的皇帝视线对上。一时间,这对年龄几乎差了一辈的兄弟,心中都升起荒芜感。
老皇帝脸色青青白白,尴尬、难堪、愤怒等色一瞬而过。但是被越子寒掐住喉咙,老皇帝被死亡阴影笼罩,他拼命地发出求救信号:“救朕!快救朕——他们是北国乱党,不要让他们得逞!”
“如果南国皇帝被掳至北国,我南国还有何颜面?”
刘慕面色绷起,眼底神色猛颤。
老皇帝见他似乎心动,自己心里也突兀地生起了期望。他迫切唤醒自己和这位少年郡王的兄弟之情——
“阿慕,救我啊!我是你兄长!你唯一的皇兄啊!父皇薨前,嘱咐我们兄弟二人互相扶持,共守南国!”
“阿慕,阿慕你不记得了么?你小时候,都是兄长带大你的啊。你想要什么兄长都给你什么……阿慕,救我!”
刘慕眸子猛缩,持着缰绳的手背,青筋嶙峋跳起,映着他绷得快要撕裂般的面容。沉默片刻,敌我双方对峙,矛盾一触即发之时,刘慕俯着眼:“棠棣之华,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
老皇帝忽然一滞,胸口如被石砸:“……!”
刘慕重复一遍:“凡今之人,莫如兄弟……这首诗,是皇兄曾教给我的,皇帝哦那个还记得么?”
……
棠棣之华,鄂不韡韡。而那少时的记忆,则如一生一世般永远铭记。
先皇长寿,现在的南国皇帝还做太子时,熬了四十几年,都没熬到老皇帝去世,反而先熬到了老皇帝给自己生了个弟弟。
老年得子,在刘慕出生前,距离他上一个兄长已经过去了快十年。由此刘慕一出生,先皇便宠爱无比。小儿还未长大,就先封了王。
而现在的老皇帝,不管是出于讨好自己父皇的目的,还是真的喜欢幼弟,他对刘慕非常疼宠。将刘慕当儿子一般养大,甚至比对儿子更加亲昵。
刘慕至今记得,自己的父亲年纪大了没有精力,自己少时,便是这位皇兄一手带大的。自己养成个无法无天的霸道性子,未尝没有皇兄的功劳。
他的暴戾、易怒,甚至性格中的耿直、骄傲,皇兄都有功劳。
至今记得晚上入睡前,皇兄读书哄他入睡。他调皮多动,不肯好好睡,多次戏弄皇兄。皇兄眼露无奈色,他如何闹,皇兄都不生气。在刘慕的记忆中,耳边常年萦绕着幼年时背得滚瓜烂熟的诗句——
“棠棣之华,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宜尔家室,乐尔妻帑,是究是图,亶其然乎。”
……
一朝一夕,皆是养恩。是否一切改变,从父皇的遗诏开始?
实则刘慕到现在都不知道所谓的遗诏是否存在,是真是假。他也不在意这个。他本觉得皇兄是皇帝,自己是郡王。自己少时可以霸道,长大后诸位公子对自己恭敬,理所当然。
但是皇兄竟然要杀自己……对自己来说,从这时才开始改变。
黑夜苍茫无边,年龄差了整整一轮的兄弟在敌我军队中对望。良久,老皇帝闭目,声音发抖:“棠棣……我记得,我记得!”
他闹钟声嗡鸣一声,老泪纵横,刹那间思绪空白。他也曾真心疼爱过这个弟弟,他也喜欢过这个弟弟。他的儿子们如工具般,是他权衡世家、拉拢世家的工具。他为了皇位牺牲了许多,他将自己的弟弟当儿子一般养……他本以为,这个弟弟这么年幼,对自己的皇位毫无影响。
刘慕少年英俊的面孔,在看到老皇帝闭目羞愧时,他微松口气,露出一点笑意。身后随从见他们的将军坐直,刷一下抽出了腰间秋虹长剑——
“杀!与我一起救陛下!”
说时迟那时快,刘慕大喝一声后,长身飞纵。他跃下高头大马,手中剑劈开,向越子寒杀去。少年越子寒瞳眸猛然收缩,肌肉如钢铁,他轰然而起,身如猛龙入江般,迎上刘慕!
“擦——”
刀剑火花擦过,映照两个少年的眼睛。
冷风灌体,劈山断水!
双方军马在两位首领的带领下,豪情纵下,挥舞兵器,口上大喝着,向对方冲杀而去——
……
“咚!”
拍门声剧烈,一声急过一声。陆府宅外战况激烈,隔着门,能听到外头巷中兵器交战,敌我时而撞上墙。陆家布下的兵围着府门四周,将整个院子守得固若金汤,滴水不漏。
之前吵着出门的客人苍白着脸逃了回来,回不来的,众人心中有了猜测,心情沉重。同时有人拍门求助,凄厉喊着开门,求陆家收留。
私兵们不肯放人进来,陆显焦急,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