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境迁,陆二郎成亲,确如陆二郎自己所许诺那般,联合一众大夫,说服了陛下,许衡阳王刘慕回建业。但因准备不足,朝廷圣旨下达时,陆二郎的婚事已经过去。
刘慕在边关翘首以待,先等到的不是召他回都的圣旨,而是边境乱贼,北**队重卷而来。
与此同时,建业各位公子为夺皇位而乱战,罗令妤在那场战争中流了产。
建业一派乱,无人有心思操心边境之战。无人提防过北**队毁约,夜里大军偷袭,直指颍川郡。刘慕率军抵抗,战火烧起时,这位既是郡王、又是将军的少年点燃了狼烟,向朝廷求助。陆二郎以游魂形态所见的,是刘慕死在了那场战争中。
熊熊烈火燃烧,刘慕血尽而亡。周边尸成山、血成河,敌军的铁马踏过他身边。新的将军胜任,朝廷终于派来封军,及时阻止这场战争。南北两国交涉的结果,这次入侵边境非北国所为。那批打着北国名号的军队,实则是北国逆贼叛了朝廷,前来报复。北国将逆贼的尸体交给南国,再赔偿无数金银,算了结此事。至此南国被北国提防至极,边关十余年再无侵城。
陆显在梦中目眦欲裂,厉声:“不对!这不对!”
他眼睁睁盯着南国官员检查所谓北国逆贼的尸体,揭开布帐,浑身僵硬、早已死去的少年将军躺在担架上,面容冰冷雪白,唇绯红似血。这位死去少年将军相貌英俊,面容轮廓锋利如刀。即便早已无了气息,周身那样挺拔不催的气质,犹如铮铮宝剑般,击向众人心房。
看到少年的第一面,陆二郎目中神色猛变。
但那检查尸体的南国官员只对了名号,显然并不认识这位少年。随行官员只意外道:“……这个逆贼竟很年少,可惜了。”
陆二郎在梦中盯着那尸体,他大声喊:“不对!北国在撒谎!他们说了谎!”
这个死去的少年,他在梦里见过。在陆三郎本该死在雪雾之日的那个梦中,这个少年曾背着刀剑,不知从何而来,但陆三郎死前所受的大创,正是这个少年所为。现实中陆三郎没有死,这个少年也未曾奔赴雪山去杀人。
是以陆二郎没有找到这个少年后,便也没有多费心。
但是、但是……梦继续了下去,那个本应该杀陆三郎的少年,他当日没有出现在雪山中,他今日却在颍川郡一战中,作为牺牲品,被北国送给了南国,结束这场战乱。
陆二郎陆显大脑空白,他隐约地觉得哪里不对,可是一切发展太离奇,他想不出来——
一介郡王的死,被人哀悼两句,便被人遗忘。皇帝陛下没多提,刘慕在皇室中一直被公子们提防并针对。他死了后,整个皇族一派安静,没有人为他讨说法。之后南国不再追究北国,北国也当此事没发生过。
紧接着事情的发展,更让陆显错愕。
因忽然间,陈王刘俶就被以“欺君罔上”的罪名下狱。
陆家受陈王连累,被建业其他名门拿来问话。本是焦头烂额之际,猝不及防,陆家竟然反了。带头的,便是陆三郎陆昀。建业之战爆发,陆三郎率陆家反了朝廷,陆家逃至宜城,寒门竞相追随。
南国势力一分为二,建业的几大世家和皇室站于一队,与陆家、寒门对峙。战火再起……梦中所见,陆昀眸如子夜,幽黑深邃。依然是惊鸿掠影般清隽雅致的贵族郎君,但他垂眸时,眼底,隐约藏了些什么。
……
陆显浑身冷汗,从惊惶梦中醒来。
寒夜明月,芭蕉映窗。伏在案头乍然醒来的青年郎君转目,月光照在他面前写了一半的折子上。昭示方才那个梦,是真的。
衡阳王没有赶上他的婚宴,甚至要比陆二郎的婚事晚上一段时间。他为国为民死在边关,死后无人祭他。
三弟……陆昀他……
骤然间,福至心灵,陆二郎陆显扣在案上的手指微微发抖,面容绷起——那梦便是结局!
他总算明白为什么自己要与三弟讨论自己的梦,三弟含糊其辞,说他不必将梦告知,陆昀知道他后面的梦会发生什么。陆昀自然知道了,因在罗令妤流产、陈王入狱这一系列事情发生后,无论是什么时候的陆昀,他的心境都是一致的。
谋反。
是陆三郎唯一会走的路。
所以“不必多说”,“我大概能猜出”,“二哥不要将梦到处跟人说”。
在陆昀将罗令妤可能流产的梦告诉陆昀,陆昀第一时间,就想到了结局。而现实、现实中……也许为了更好地走向这个结局,陆昀已经在布局了。陆三郎和陈王不断地碰面,建业司空府军队调动频繁……
陆二郎怔然惨笑,手扶住额头:三弟,三弟!你竟抱有如此不臣之心!难怪你不肯明说!难怪你当日要罗表妹直接去宜城。
并非单纯的担忧她流产。
你意识到的,远比我看到的更多。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
然而,这能怪陆昀么?
从陆昀去南阳,到陆昀回来建业。建业朝廷的态度,各大世家提防陆家的态度……有目共睹。
老皇帝的不作为,诸位公子的异心,对边关之战的推三阻四。
原以为陆三郎不在意。
实则陆昀在意无比。
如他这样心性高洁理想至上、眼底容不下沙子的人,一大团沙子都要蒙了他的眼了,几次差点死在朝廷的不作为下,陆昀怎么可能真的因为找不到第一仇恨者,从而当做此事没有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