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皇朝之主,六祸苍龙纵然想找寂寞侯讨个说法,但初往卧龙居寻人无果之后,除了更添心中疑怒,亦只有讶异剧烈的情绪起伏,回到紫耀天朝主持政事。
算计人者反被算计本属正常。不过,从头说来,琉华公主与法云子的死,算在六祸苍龙的头上,实在是冤枉至极。
毕竟,比起寂寞侯改装后的版本,明显法云子自己承认的事实要靠谱的多。纵有千般万般不是,甚至曾经可称凉薄的六祸苍龙,自问几乎从无一点愧对膝下儿女。
但,有些事情终究没法向千流影解释。当初法云子灭尽千流影一族,若非六祸苍龙一番取舍放任,又岂会致使琉华公主被害?
正因越是亲近的人,越容易形成思维定势。之前六祸苍龙许多不能宣于明面的计划,十有八九又是千流影负责执行。如此一来,千流影又怎有可能听信六祸苍龙一面之词?
此刻就算坦白过去一切,法云子又已经被四无君作为弃子,换来貌似前途光明的紫耀天朝。寂寞侯既然把“真相”透露给了千流影,那六祸苍龙再怎样解释,也只会加剧千流影的痛恨,使其认为六祸苍龙死不悔改,至今还在搪塞推卸责任,连死人都不放过。
不过千流影的离去,并非是对百口莫辩的六祸苍龙唯一的打击。时隔多日,六祸苍龙终于再度见到了,那名始终不肯与他相认的亲生女儿……
然而,本以为沐紫瑛回心转意而喜的六祸苍龙,却又立即被一盆冷水浇在头上。
“母亲等你数十年不离不弃,你却拿她性命去换你的霸业。六祸苍龙,你简直不是人!”
“云娘之死……”
“住口,我不准你提母亲的名姓,我也永远不会承认你是我的父亲!”
连续两日被锥心之言、刺身之剑所伤,有口难开、无力挽回的六祸苍龙,再无胜战的喜悦,意志消沉屏退人形师,独自一人来到天荒山脉,一寻最后的心灵慰藉。
“玲珑,你要去哪里?”
仿照不老城重建的建筑,竖立在地形剧变的土地之上,象征旧情未忘。但六祸苍龙甫扣门扉,便见识玲珑收拾细软,似若不舍又若决绝,走一步停一步,好似即将永离山城故地。
突闻威严迷惑之声,娇弱女子身躯猛然一颤,仿佛已将曾经心存亲近之人视若猛虎,神色匆惶、嗓音细若蚊蝇道:“……我要去找风莲兄长。”
“素还真是素还真,不再是靛羽风莲,强求何益?”
“可是,风莲讲过,日后若有困难,我可以去找他帮忙。”
“哦,有何难处是朕不能解决?”
“我……”
抬头一眼看向魁伟身影,逼视下的识玲珑蓦然惊觉,自身最大的难处,岂不就是这名义上的父亲,一时间唯有沉默不语,再难启齿。
眼见此景,六祸苍龙顿觉不对道:“你,你也听信谣言了吗?”
“我不知道。但是现在的不老城,已经没了熟悉的人事物,所有的一切都是那般冰冷。义父、义父……他、你,我,我要离开……”
慌乱无绪的言语,成为压垮理性的最后一根稻草。荒唐到不能再荒唐的景象,而今连续戏剧般地发生在眼前,六祸苍龙却连出声驳斥的底气都不再拥有。
挽留吗?悔恨吗?最熟悉的亲人,不但突然成为至死不休的仇人,竟还有这等疏远到底的漫不在意、恐惧难安……
伸出的右手无力垂下,六祸苍龙一抚额前,良久摆手丧气长叹。
“罢了,走吧,他们都走了,你也离开吧。”
“义、义父……”
“走吧!”
一腔无法释怀的悲怒强抑心头,六祸苍龙无法追责这几位儿女,却已打定主意向最可能编排一切的寂寞侯彻底问罪。
“六祸苍龙,你就一人独享你的万代霸业吧。”
绝决痛恨之言,不停回响脑海。身居九五尊位,手掌天下大权,到头来,身边却已无一人足可分享喜悦尊荣。那这万里江山,自己要来又是为了证明什么?
翠竹苍苍,抛下识玲珑,挟愤来到卧龙居的六祸苍龙,察无寂寞侯气息,更为确信内心猜测,登时怒火中烧,周身创世真气狂涌,抬掌便欲摧毁卧龙居。
“是祸皇,祸皇来了。”
然而,毁灭之掌尚未拍落,内外忽然冒出诸多武林人士,汇聚到六祸苍龙身周数丈之外,充满胜利喜悦般地先后祝贺:“祸皇凯旋,真是中原之福。”
“祸皇率军破坏东瀛战争武器大胜归来,之前传闻祸皇为恶果真是谣传。”
“是呀,哼,明明都是魔界暗算栽赃,祸皇才不是虚伪小人。多亏祸皇,我家厝才不用受天狩浮阁的威胁。”
“对啦,那门大炮太恐怖,一炮就能毁灭数十里。都是祸皇与军师决策英明,中原才能免遭袭击。而且,连素还真等正道人士都与紫耀天朝合作,祸皇绝对是一代明君啊!”
“……”
曾经苦苦钻营、汲汲名利,才换来不世丰功伟业。如今不再苛求美名,只欲与寂寞侯一算私怨的六祸苍龙,却在充耳赞美之词下,无法拍出那泄愤一掌!
原来伪装到极致,竟连最初的面目,都已无法重拾……这,就是自己毕生所求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无视外围众人错愕眼神,六祸苍龙蓦然仰面狂笑,笑含不尽苍凉。
造化难料,天意弄人。生死存亡之秋,尚有亲眷不离不弃;而今站在平生巅峰之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