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京都城的雨水终于停了,清晨的暖光揭去了灰蒙蒙的乌云,投下一片金色的光芒。

我闲闲的站在府邸高高的围墙上,俯视身下被雨水冲洗过后的京都城。红砖绿瓦,雕梁画栋,合着清新甜润的空气,有种说不出的舒适。

两旁街道不少酒肆茶馆皆已开了门面,旗帜高挂,穿梭着车马与川流不息的行人,人群中偶尔伴随孩童嬉戏玩闹和小贩的叫卖声。

真是热闹啊……

我在宫里时,整日面对的不是后宫那群勾心斗角的女人,就是朝上看我不顺天天参奏我的大臣,我懒得应付,宫也不出,所以一直对宫外集市没有什么印象,也没打算知道,毕竟我长公主身份还搁那摆着。

唯一的一次,是我去无道山替郗儿拜佛祈福,路过这南街门,透过轿门垂下的纱幔远远地望了一眼,吵闹喧哗声扰的我头疼,初十五瞧见便记下了,之后每次出宫都会嘱咐车夫多绕上一截路,错过这条街巷。

成了鬼后,离了那些尔虞我诈,勾心斗角、阴谋诡计,现在连个唠嗑的人都没有,整日自言自语搞得我自己都要精分了!

“人难做,鬼亦难当啊!”我默默的感慨,翻身从墙头跳下,摸出把团扇来,边走边悠悠地摇两下。

街上的小玩意儿甚多,一个个看得眼花缭乱。

周围热闹非凡,来来回回的男女老少从我身体穿过,脸上的笑容恬淡而惬意。

心中怅然: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来沾沾人气……

走过两三家店铺,我在一家卖包子摊位的上停了下来。蒸笼里肉包子冒着热腾腾白气,散发出诱人的香味。

摊位上客人很少,稀稀疏疏零散的坐着,炉火旁一位老妇正低头揉搓手中的面团,深陷的眼窝里一双眼睛慈善温和。

她的身旁坐着个黑衣老头正皱巴着眉头,手中的竹木拐杖不住的在地面敲打,“老婆子,你水又加多了……”

“唉唉,你馅料里没加盐……”

“不对不对,要先放……”

苍老嘶哑的声音伴随着“砰砰砰”敲地声,而这两道声音明显与周围的热闹格格不入。

他不停地在说着,可无论怎样说,老妇都不紧不慢的继续做着手中的动作,丝毫未理会那一脸气急败坏的老头。

许是我的目光停留在他们身上太长,老头有所察觉地抬起头朝我看了过来,目光中含着还没收回的火气,“哎呦,是不是吵到你了,不好意思啊姑娘,我家这老婆子年纪大了,什么都忘,连一点小活都要我陪着,唉,真是一刻都离不开我……”

摇摇头,几分无奈又带着几分宠爱。抬起干枯的手欲拂拭老妇鬓角上面屑,却没有阻碍的从她苍苍银发上穿过。

“无事……”

我扯出个笑,从他们面前走过,身后老头骂咧的声音渐渐远去。

“唉呀,刚同你说了馅里还要加一味料……”

大千世界,谁望此生别,尘埃落定,今生离合。人也罢,鬼也罢,上穷碧落下黄泉,终究要自己走!

施家嫡长女,出生金贵,无意间被宫外出巡的文淮王看上册封为文皇后,世人皆叹她好命。

我在宫里也曾见过她,一是在宫宴大殿上,她一身浅素宫裙坐在官家小姐中,清雅绝俗,整个人如莲般静美无暇。二则是她自尽前一夜,我到御前殿寻皇兄时刚巧同她碰上,她身上穿的是刚入宫时皇兄赏赐的那件大云锦描金勾勒的降红色凤袍,后背挺直,在宫女的搀扶下从殿内往外走,唇角噙着一抹平静淡然的笑,皎若秋月,清扬婉兮。

我到现在都不知她的名字,唯独记忆深刻便是她死前,留了一纸书墨,上面写有短短的几句话:江山繁华,无端坠入不归路,在这尽头,寻一处无人桃花庵,看一段浮生静好,从此以后,愿一世长安。

深深宫邸中,她最后还是成了后宫一具红颜薄命的骷髅。孤命至死,一生无子,连埋葬也是草草了事。从她踏入宫门,一切便成定局。

也许,她的心愿就如纸上所写的般简单,无需荣华,只要一间屋,一亩地,一双人便可……

仰起下巴,天空中血红的炎日已经升到头顶,炽热的的阳光刺得我发晕。

我举起扇子掩面,本就娇弱的小身板被晒得泛起了丝丝黑气,我在皇家围猎场烧烤野猪时,肉被火熏烤的“滋滋”响,也是冒着黑烟雾,尤其在上面洒点辣椒面特别筋道爽口。

我现在就像那只放在火堆中烤熟的野猪般,阳光灼得皮肤钻心的疼……

乱坟山的老鬼们果然还是有经验,白日阳气太重,尤其正午,不适合我们出来溜达。

遂环顾四周,我决定我先寻个地方躲躲,以免魂魄散了。

“姑姑……长姑姑……”

抬腿还未跨出,头顶突然响起一声软糯稚嫩的孩童声。似离得不远,我勉强听的模糊,却有种无名的熟悉感袭来。

我掏掏耳朵,怎么出了幻听。

“阿姒长姑姑………”又是一声轻唤。

阿姒……这个名字,除了父王,只有……

我猛地仰起头,脑中轰了一下炸开,一片空白。僵硬的看着面前酒楼阁窗口的粉嫩小孩儿,动动唇,半天说不出话来。

二楼高台上,镂花雕木的窗棂前,攀着个精雕玉琢的男娃娃,一双黑漉漉的大眼睛小心翼翼的凝视着我,小小的包子脸粉嘟嘟的,他似怕惊到我,声音软糯糯低喃,“阿姒姑姑……”

郗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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