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估完分,苏泽天问顾骜他们有什么打算,顾骜和马风异口同声表示要回老家。
苏泽天诧异道:“回家探亲?不至于吧。最多两星期,就要出初选结果、体检填志愿了。而且在录取之前,你们的身份还是知青呢,随随便便跑回家,小心被政审的卡。”
“放心,我们公社政审的就是徐主任。”面对苏泽天的提醒,顾骜却显得轻描淡写。
该打点的他也打点了,该威慑的也威慑了。
“而且我有非回城不可的理由——刚刚到镇上邮政所,就收到了我爸来的一条电报。厂里有几篇以色列公司的论文,等着我帮他们翻译解读呢,这是政治任务,就算有人对我有想法,我也只能毁家纾难了。”
顾骜抛下这么一句话,就高调地闪了。
走了几步,他回头劝了句:“我看你这人也不至于坏到骨子里,以后自爱一点吧。不要动不动就拿谈对象当交换条件。”
苏泽天满面羞惭而退。
顾骜回到公社,就直奔知青办,递交请假条。
徐金辉例行公事地问了他理由,不过脸色还挺和蔼。
冬天是农闲时节,知青请探亲假还是容易的。大多数知青不请,只是因为穷,出不起路费。
顾骜就把一封老爹寄来的介绍信,轻轻放在办公桌上。
徐金辉看了一眼,立刻肃然起敬,然后马上批了。还满面堆笑地说:“小顾,你安心回家办正事儿,我们这边,体检的时候再通知你好了。”
{77年是先体检后填志愿,但填志愿的时候不知道自己分数。}
两天之后,顾骜披星戴月地赶回钱塘。
回家刚进门,老爹就满面喜色,先问了他预估成绩。
顾骜只说不错,上大学肯定没问题。
老爹反复确认之后,就把话题引到了另一个正事儿上:
“厂里终于造出能等效于零下240度的制冷机和压力容器了!你提到的那几家以色列公司的相关专家的全部近期文献、外国专利公开文件,也都查到了。
你这几天辛苦下,跟我一起去厂里技术科,跟大伙儿一起查文献,看看你说的那种气体分离膜材质,到底怎么个搞法!那几家公司的样品,我们托渠道,花了不少外汇都买了一遍呢。”
顾骜听了,也一起为老爹高兴。
原来,老爹在电报里提的,就是这件事情。只是电报惜字如金,又不能泄漏国家机密,所以没写详细。
制冷机的硬仗终于打完了,氦气国产化进程,终于到了可以用上他当初提到的膜法、来完成临门一脚的程度了。
厂子里如今已经以实验室制取的规模,弄了各种含有氦气的原混合气、然后在降低到等效零下240度的情况下,初步分离掉大部分杂质。
然后,就看各种气体交换半透膜,能够把剩下的气体中哪些东西滤掉。
顾骜捋了一下思路,就给老爹立了军令状:
“我大概能在家里待一周,一定尽量帮你们搞定。实在不行的话,我填完志愿、寒假里继续努力。实验肯定得让厂里的师傅做,我就负责翻译文献和说明书、外加指导。”
……
顾骜回家投身于一号工程的同时,他本以为徽省那边就没他什么事儿了——按照正常流程,在成绩批完、初选体检之前,确实应该没他事儿。
不过,谁让他这家伙老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呢。
他语文卷子上那篇作文,因为科学推演过于逼真,细节内幕和逻辑高调又相得益彰,很快成为了一个争议。
12月14日,一个上午。
徽省教育有关部门的语文组办公区,一张争议卷送到了专家组的案头。
专家组成员萧牛扫了一眼,觉得眼前一亮,便问送卷子来的干事:“小陈,这张卷子是怎么个情况?”
小陈连忙解说:“萧老师,是这样的——您也知道上面临时决定,凡是今年选作文第二题的,至少要三名以上阅卷老师打分,有重大争议的话,都要提交到专家组讨论。”
萧牛笑道:“我没问你政策,政策我当然知道了。不然老许调我们过来协助作甚。我是问这篇文章初审分歧点在哪儿。”
小陈便进一步解释:“是这样的,这篇作文的三个阅卷老师,一个给了0分,认为捏造事实,歪曲真理,哗众取宠。另一个却给了满分70分,认为是先进事迹,而且行文也好,应该作为正面典型。还有个给了66分,但也觉得事迹真实性可疑,但作为宣传口的材料,不失为一片好素材。”
萧牛一听,更加来了兴趣。
原来,这个名叫萧牛的专家,并不是教育厅系统下面的。而是省文联和作协的一名副职。
由于本省的教育系统,在出完卷子之后、阅卷完成之间的时间差里,又嗅到了一些从京城来的、关于教育系统倾向的新风声。
具体当然是不可描述的。
所以厅里决定要给选第二题的考生们额外保护:每份作文必须有3个阅卷老师分别打分,如果分歧争议较大,那就得提交专家组讨论,以免错杀了“实事求是”的文章。
为此,还特地从系统外调了几个文联、作协的专家,来作个旁观见证。
万一将来上面真的讲“实事求是”了,也好显得本省教育系统从来没有戕害过“实事求是”。
幸好,敢选第二题的考生,本来就十分之一都不到。所以这个慎重的决定,实际增加的阅卷工作量也不明显,一线老师并没有怨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