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亲王要大婚啦。
“大婚”二字,本来专指皇帝少年登基,未婚践祚,十八岁成人后结婚;臣子成婚,是不可以谓之“大婚”的。可是,两公主釐降于一亲王,娥皇女英之佳话重现于本朝,这是“千百年未之有也”的盛事,市井阛阓之间,话头一落到这上边儿,无不两眼放光、口沫横飞,张嘴“大婚”,闭嘴“大婚”,虽略嫌僭越,却也没人管的来。
宫里和朝廷,提到这个事儿,自然不会说“大婚”,可也禁不住在前边儿加个“大”字,谓之“大喜”,或者“大喜事儿”。
荣安、敦柔两位和硕公主进固lún_gōng主的上谕一明发,所有人都明白,“大喜事儿”开始倒计时了。
已是初秋时节,天气渐凉,然而,宫里宫外,朝野上下,乃至整个北京城,“温度”都开始直线上升了。
荣安公主、敦柔公主进固lún_gōng主的上谕,是同一天明发的,旨意颁到永和宫和恭王府的时间,也几乎掐在了同一个点儿上。
不同的是,荣安公主是“进”固lún_gōng主,敦柔公主则是“复”固lún_gōng主——祺祥政变之后,恭王一手遮天,为笼络恭王,两宫皇太后早早地就给敦柔公主进了固lún_gōng主;蔡寿祺弹劾恭王,恭王御前咆哮失礼,一跤跌倒,复出之后,为表示“冲退谦抑”,坚决为女儿辞掉了这个固lún_gōng主。
从颁两位公主进固lún_gōng主的上谕开始,礼部和内务府就开始面对一个巨大的挑战:两位公主的地位是绝对平等的,那么,这桩婚事。从“纳彩”始,至“归宁”止,中间“釐降”、“合卺”等等,仪注上,该怎么安排?
一句话:谁先。谁后?
俗话说,“先进门为大”,婚礼上再微小的差异,都可能对婚后的地位高低,产生微妙的影响。
这可不仅仅是两位公主的事情,两位公主的后面。还坐着两位皇太后呢。
午歇之后,母后皇太后来到了永和宫。
丽太妃接入内室,摒人密谈。
“今儿‘叫起’,”慈安说道,“军机之后。就是礼部和内务府的‘起’,万青藜和宝鋆两个,一起回事儿。”
万青藜是礼部汉尚书,宝鋆是几个内务府大臣中“佩戴印钥”的那一位,也即首席内务府大臣,恭王之下,管理内务府的第一人。两位公主釐降轩亲王,仪注由礼部负责。具体则由内务府操办,所以礼部和内务府的堂官联合“回事儿”。
“我没嫁过女儿,”慈安说。“你也没嫁过女儿,倒不晓得,这‘公主釐降’,挺麻烦的一个事儿呢!”
丽太妃的耳朵竖起来了。
“万青藜的学问不错,话说的可是不大利落,”慈安说。“一开口就给我们背《大清会典》,我听得云里雾里。‘西边儿’也是直皱眉头。幸好,宝鋆的口才好。花了小半个时辰,我总算把这套仪注搞明白了。”
丽太妃想起一事,忍了一忍,没有忍住,轻声说道:“太后,朝廷的事儿我不懂,也万不敢多嘴多舌的。不过,我听说,呃,这个宝鋆,被赶出军机处,和……‘他’,呃,是有关系的,这个,会不会……”
慈安楞了一愣,才明白她的意思,不由笑了:“你是怕宝鋆办这个差使,不上心,不尽力,甚至,在其中动点儿什么手脚?”
丽太妃脸上微微一红,说道:“我也不是这个意思,只是……”
话说到这儿,不好措辞,只好打住。
“你确实不懂得朝廷的事儿——”慈安微微一笑,“先头,我也是不懂的。这两年,看折子,见军机,算是懂得些了。我跟你说,正因为宝鋆是被‘他’赶出军机处的,所以,‘他’的婚事,宝鋆才要尽心竭力,不敢出一点儿纰漏。只要出一点儿状况,别人就会说宝鋆‘挟私报复’——那样的话,宝鋆还怎么混得下去?你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儿?所以,你把心放在肚子里好了!”
顿了一顿,继续说道:“宝鋆这个人,虽然私心重,可若论办差的本事,那是一等一的能员,我还真想不出来,谁比他更适合办这个差使呢!”
丽太妃的脸儿更红了,眉目却全然舒展开来,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笑,说道:“我就说我什么都不懂,全靠太后教导呢。”
慈安也笑了一笑,说道:“‘他’先得择吉日向皇家‘纳采’,这个又叫什么‘一九礼’,就是咱们说的‘放小定’,要右他本人进到午门之前,由某御前大臣和某内务府大臣一起出面,奉旨收纳。”
“这个‘小定’,以前的定制,是‘驼一、马八’,就是一满驼的礼物,加八匹骏马。到了道光朝,道光爷一向俭省,觉得‘驼一、马八’太奢侈了,再者说了,有的额附,家里边儿也并不宽裕,‘放’这个‘小定’,颇为吃力,就改成了‘羊九只’。”
丽妃轻轻“哦”了一声,说道:“道光爷圣明,为额驸打算,体贴周到,无微不至,不过……”
“你别着急啊。”慈安一笑,“不过,宝鋆说,两位固lún_gōng主,一起‘釐降’一位亲王,这是亘古没有的盛事,‘羊九只’的定例,在这儿就不合用了,应该改回‘驼一、马八’的旧制。他这么说,我和‘西边儿’自然乐意,谁不愿意自己的女儿嫁的风光些?当然照准了。”
丽太妃对宝鋆的好感不由大增,笑容满面,说道:“您方才说宝鋆……哎哟,真正是圣明不过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