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闻号令而自行撤退,这并非长州士兵不够英勇,甚至贪生怕死;而是再英勇的士兵,抗打击能力也有其极限,特别是和之前的经验相比,被敌火力强度突然增加数倍,仓猝之下,不崩溃是不可能的。
“战斗到最后一人”,一般情况下,只会出现在防守方。而且,依靠的也绝不是士兵个人的英勇,而是最严格的纪律和士兵对纪律深入骨髓的服从。
高杉晋作、山县有朋两人,已晓得对面的这支军队,绝非幕府军队可比。但不是所有人都这么想,第二队队长时山直人就不服气。他未身临其境,不能真正体会第一队之遭遇,难免以为福山侠平不中用,当即向军监山县有朋请战。
长州军队装备的步枪,都是线膛枪,其中,既有后装枪,也有前装枪,进攻部队都持后装枪,前装枪主要用于远距离射击。在第二队发起进攻之前,山县有朋命持前装枪的士兵列队,向壕沟“压制射击”。
但中国人根本不和他们对射,立即缩回了壕沟。
第二队距壕沟还有差不多一百米的距离时,时山直人就发出了“冲锋”的命令,第二队的士兵一边呐喊,一边加速奔跑。
时山直人的想法是敌人火力猛烈,应尽量缩短到达壕沟的时间。但他没想到,第一队进攻的时候,中国人直到长州兵进入五十米范围内才开始射击,他提前冲锋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而且,这个土坡虽然不陡,可还是有坡度的,坡面亦崎岖不平,到处是树木齐根砍伐后留下的根桩,长州兵跑到后五十米时,速度反而慢了下来。
中国人开火了。
时山直人只觉左边的胳膊一热——他挂彩了。
这个刺激使得时山直人愈加疯狂起来,他大声吼叫着,一边开枪还击。一边向上猛冲。
他身手矫健,左冲右突,许多子弹贴着他的身体飞过去,可就是打他不中。
时山直人一口气冲到距壕沟十多米的地方,心中正在狂喜,不经意向两边扫了一眼:没有士兵跟上来。
他一惊,动作便滞了一滞。突然间胸口一凉,只觉得被一股大力狠狠地推了一把。整个人向后直直地倒了下去。
时山直人的世界迅速黑暗下来。
后面的士兵拼死抢下了生死不知的队长,溃退下去。
相比第一次进攻,第二次进攻坚持了更长的时间,但也因此蒙受了更大的损失:战死和重伤的超过八十人,包括队长时山直人,战损率百分之十六。
高杉晋作脸色阴沉,他明白:长州遇上了前所未有的麻烦。
山县有朋眼中冒火,传令第三队准备进攻。
高杉晋作已经看出来:这仗再用这种方式打下去,除了增加我军的伤亡。不见得能有什么其他的结果。如果我军的伤亡能够换来敌人等数量级的伤亡,这么打还是值得的,中国人毕竟人少——可中国人的火力密度,至始至终,没有丝毫变化,这证明:他们的伤亡非常有限。
但陆军毕竟由山县有朋统带,高杉晋作这个总督。暂时还是得尊重山县有朋这个军监的意见。
第三队中,许多士兵的脸上都露出了不安的神色,他们并不是都怕死,但信心的缺乏自然导致了士气的低落。队长三浦梧楼吼叫着整队,连踢带打,“你们这帮娘娘腔。打起精神来!”
这一次的进攻加了点花样。长州军从小仓藩军械库里搬来了几十具“竹束”,这东东也叫“竹把盾”,就是十几根截齐的青竹捆在一起,充作抵挡枪弹和弓箭的盾牌,原理和中国的“藤牌”接近。
“竹束”是火器出现后,日本流行的一种防御兵器。这个东西防御火绳枪有很好的效果,对燧发枪也有一定的抵御力。但拿来抵挡击发枪?还是后装线膛击发枪?呃……
何况轩军的斯潘塞连珠枪,用的已经是金属定装弹了——当然,“连珠枪”这个东西,高杉晋作和山县有朋只闻其名,他们还不晓得什么叫“金属定装弹”。
不过也不能怪高杉晋作和山县有朋。长州藩换装新式军械不过半年,他们还从来没有过击发枪和“竹束”对抗的经验,不晓得这东东的防御效果到底如何。现下没有更好的办法,试试看吧。
“竹束”长度接近成年人身高,十分沉重,士兵双手同时用力,才能把持“竹束”,这样就无法持枪,也无法快速奔跑。于是,第三次进攻,几十具“竹束”打头,大伙儿慢慢地往土坡上挪,后面的高杉晋作、山县有朋都不由大皱眉头。
中国人开始射击了,13.2毫米铅弹,像穿过纸张一样,轻松撕碎了看起来非常坚实的竹子。而且,破碎的竹片四面八方地激射出去,对“竹束”后面和旁边的士兵造成了二次杀伤,一时间,惨叫声不绝。
第三次进攻很快就失败了,持续的时间还比不上第一次。
山县有朋暴跳如雷,他要设立督战队,“后退者死!”
高杉晋作坚决地制止了他,真这么做,士兵非哗变不可。
“山县君,不能再这么打下去了!”
高杉晋作看得很清楚,中国人躲在壕沟内,长州军很难给予有效杀伤。而中国人在长州军进入五十米范围内才开始射击,命中率极高,火力密度又极大,几乎中国人一开火,长州军就无法再往前进。极少数特别勇猛或运气特别好的士兵,能够再往前冲二、三十米,但人数太少,最终还是在到达壕沟前被中国人一一射杀。
唉,可惜我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