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人不肯入彀,“关门打狗”、“瓮中捉鳖”未能成事,皇夫辅政王自然不爽;而朱尔口中“视辅政王为死敌”的“艾翁”一派,对法国人的小心谨慎,一样是非常不爽的。
盆儿胡同,一所极破旧、极不起眼的小宅子。
屋内,筱道:
“法国人的这个胆子,真正同兔子差不离儿了!咱们费了多少气力,才说通了‘白人’?人家都答应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他们进去!他们可倒好,犹豫来,犹豫去,到最后,嘿,走人了!”
顿一顿,“还有,上一次‘南堂’那一次,多好的机会啊?咱们替他们造出了多大的声势啊?可是,他们折腾来、折腾去,一个正经浪头也没有翻起来!非但未能扳动‘山人’,倒把自个儿扳回了国!”
再一顿,很有点儿咬牙切齿的样子了,“这帮子法国佬,真正是……扶不起的阿斗!”
屋子很小,筱紫云来回踱步,没踱两步,就得掉头;他既在室内,虽然一身粗布短打,却不必再扮脚夫苦力了,筱老板的身段派头,自然而然的流露了出来,转身的动作,尤其利落潇洒,衣襟生风,带得一灯如豆,摇晃不定。
摇曳的灯光下,桂俊的脸色,却愈发显得阴晴不定,要多难看有多难看了。
与庄汤尼之往来勾连,完全由桂俊一人负责,他向庄汤尼提出相关计划的时候,说的很清楚“杀一人,伤一人”。
密议的结果,所拟杀者,王姓哑巴杂役;所拟伤者,阿历桑德罗神父说的也很清楚,“避开要害,不及筋骨”,即是说,“轻伤”。
这个计划,由筱紫云转报“艾翁”,没过多久,筱紫云便告诉桂俊,“艾翁”同意了。
彼时,桂俊并不晓得,他的哥哥,还有他的哥哥的主子,其实另有打算。
因此,当桂俊看到筱紫云一刀挥出,割断了阿历桑德罗神父的喉咙时,他的震惊,并不在庄汤尼之下。
第二天,哦不,第三天,更加令人震惊的消息传了过来
庄汤尼神父自杀了!
天主教徒禁止自杀,对于神职人员来说,自杀更是厉禁,而庄汤尼身为副主教级的司铎,居然
自、杀、了!
这!
桂俊一想起这个事儿,脑子里就“嗡嗡”作响;同时,好像有一只大手捏住了自己的脖子,连呼吸都困难起来了。
一连好几天,他都缓不过这个劲儿来。
他每天晚上都做噩梦,而梦境几乎都是一样的:
一个黑袍神父,站在距他丈许之地,一动不动,冷冷的看着他,面孔模糊,变幻不定一会儿是阿历桑德罗的模样,一会儿是庄汤尼的模样;不变的,是其喉咙鲜血狂喷,无休无止,满地瘆人的殷红,从其脚边,一直漫到桂俊的脚边,慢慢上涨,终于浸入了他的口鼻。
每一次,桂俊都在剧烈的咳嗽中醒了过来。
现在,听到筱紫云提及“南堂”一案,他的呼吸又发紧了,喉头那种火辣辣的感觉又上来了,忍了又忍,还是没有忍住,重重的咳嗽了几声。
筱紫云停下脚步,看了桂俊一眼,叹了口气,说道,“你还是这个样子唉!”
顿一顿,“我说过多少次了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山人’是什么人?咱们想扳倒他,怎么可能一点儿代价都不付、一点儿血都不放?杀敌一千,还自损八百呢!”
再一顿,“再者说了,法国人又算什么好玩意儿吗?死两个法国人,有什么可惜的?”
桂俊调匀呼吸,摇了摇头,哑着嗓子说道,“我没事儿。”
顿一顿,“阿历桑德罗神父是意大利人。”
“有什么区别?”筱紫云一声冷笑,“意大利、法兰西一丘之貉罢了!”
桂俊不说话。
“你想一想,”筱紫云的声音低沉了下来,“咱们家,打从苏努公那儿算起,五、六代了,为了你们那个劳什子教,有多少人被朝廷迫害至死?咱们有向你们那个劳什子教廷抱怨过什么没有?”
微微一顿,“现在,不过就是死了一个法国人、一个意大利人,天就塌了?怎么,就不能算是他们两个……嗯,为你们那个劳什子教‘奉献’、‘牺牲’什么的了?”
筱紫云一口一个“劳什子”,桂俊听的直皱眉头,不过,哥哥的话,听起来虽然有点儿糙,可是,话里头的道理,却是驳不倒的,桂俊透了一口长气,再次摇摇头,说道:
“你放心我真没有什么。”
顿一顿,“那,事已至此,现在,到底该怎么办呢?”
筱紫云不说话,再次踱起步来。
这一次,只踱了一个来回,便停了下来,说道:
“本来,越南那边儿,什么沱灢、升龙,接二连三的丢掉了,咱们以为,这一回,‘山人’必定是玩儿不转的了!未成想,嘿,出来一个什么‘北宁大捷’!就这么一下子,他的气势,立马就回来了!”
顿一顿,“这一次,福建那边儿,法国人不敢接李致远的招十有八九,也是因为北宁打输了,吓到了!”
再一顿,那种愤愤的口吻又出来了,“法国人真正是没有用!再好的局面,搁他们手里,也是说葬送掉就葬送掉了!”
“嗯……”
桂俊心想,法国人有用没有用且不去说他,可是,咱们若只是一味抱怨法国人“没有用”,那么,还是“没有用”啊!
“就法国人的这副怂包样儿,”筱紫云冷笑着说道,“如果再打输个一仗、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