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蘅!”恭王低低的喝了一声。
“六爷,”宝鋆皱着眉头,“你就别再吹胡子、瞪眼睛了!都这种时候了,还讳疾忌医、掩耳盗铃——除了耽误事儿,能有什么用?这上头,我倒是觉得,七爷说的没有错!”
“叩喜”当晚,朝内北小街轩亲王府后花园芙蓉榭之聚,宝鋆并未与会,但会后,醇王“石破天惊”的议论,不出意料的传了出去;昨天上午,醇王“闹殿”,和他四嫂大吵一架的新闻,自然也是瞒不住的,因此,醇王“早立嗣皇帝”的意见,朝野上下,已经是沸沸扬扬、尽人皆知的了。
“还有,”宝鋆未等恭王张口,抢着继续说道,“皇上体内的‘邪毒’,其实是‘杨梅’的说法,可不是从我这儿出来的——就这么一天的功夫,底下就传开了!脉案上写着呢,有资格看脉案的,眼神儿都没问题,都看得清!”
恭王重重的吐了口气。
“六爷,”宝鋆斜睨着恭王,“我方才提到‘杨梅’二字,你除了朝我瞪眼睛,也不是多么意外的样子——这个事儿,想来,你其实心里也已经有数了吧?”
恭王不说话,过了半响,黯然说道:“气数!”
宝鋆眼中波光一闪,马上接口说道:“‘气数’——六爷,你这两个字,有味道!不过,我以为,‘福应非他,气数所生;若灭福应,即无气数矣’,嗯……就是说,有的人,福分耗尽了,气数也就尽了;有的人,福分满盈,气数郁积,却未真正发硎……””
顿了顿,“这个时候。福应已灭者,气数已尽,就应该……推位让贤;福分满盈者,气数薄发。上应……”
说到这儿,及时打住,将非常敏感的两个字,生生的咽了下去,改口说道:“荀子说得好。‘夫岂人之性哉,气数不存焉’……”
恭王大起警惕,打断了他:“你啰啰嗦嗦的,到底什么意思?”
宝鋆一笑,说道:“泛泛而谈罢了——能有什么意思?气运流转,天道好还,这个,难道不是古今之通理吗?”
“气数”二字,本来只是恭王心情沉重之下的感慨,没想到叫宝鋆发挥了这么一大篇儿出来。他绝不想就这个题目再说下去,摆了摆手,说道:“未必就关生身父母的事情——宫里边儿那么大,宫女、宫人那么多,皇上也不是一天到晚的呆在长春宫、太极殿,走到别的去处,四下无人之时,不合同哪个宫女、宫人……也不是不可能的。”
宝鋆一声冷笑,说道:“六爷,你这么说就没意思了——照你这么说。皇上还能跑到宫外边儿去呢!还能‘下江南’呢!”
皇上“跑到宫外边儿去”,自然绝无可能;扯到“下江南”,更是把高宗也小小的讥刺了一下,恭王不禁大皱眉头:“佩蘅。你这不是抬杠嘛!”
“是你先抬的杠,六爷!”宝鋆说道,“宫里边儿地方虽大,但皇上能去的地方,其实并不多——不过东、西六宫。其中,长春宫、太极殿之外。除了‘东边儿’的钟粹宫,丽贵太妃的永和宫,他还会去哪里?你说的‘宫女、宫人’,总不成在钟粹宫?在永和宫?皇上在钟粹宫,一定是和‘东边儿’呆在一起;在永和宫,一定是和荣安公主呆在一起的,哪里有机会偷香窃玉?”
恭王不说话了。
“所以,”宝鋆说道,“皇上如果有了男女之事,只能是和长春宫、太极殿的宫女、宫人,且只能是‘西边儿’去天津之后的事儿——‘西边儿’在的时候,防贼似的防着皇上跟宫女亲热;皇上呢,见到‘西边儿’,就跟老鼠见了猫——他敢?”
顿了一顿,“‘东边儿’和关某人,查这个事儿,路子是对头的——人家不笨!”
再顿一顿,“长春宫、太极殿的宫女、宫人既无辜,那么,皇上的‘杨梅’,没什么可说的,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了——‘过’自生身父母!”
恭王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这声叹息,意味着,他不是那么坚持自己原先的看法了。
“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宝鋆眨巴着眼睛,“长春宫、太极殿的宫女、宫人里边儿,其实是查出来了……”
说到这儿,打住了。
恭王目光一跳:“你是说,被‘验身’人的中,其实是有未出过阁的却已破了身,甚至……有身染‘杨梅’的,查了出来,却……按下不表?”
宝鋆哈哈一笑:“六爷,‘按下不表’这四个字,有趣!——对,我就是这个意思。”
恭王连连摇头:“不至于,不至于!”
“不至于?”宝鋆一声冷笑,“六爷,你想啊,若真在上述人等中查出了古怪,则皇上身染‘邪毒’的责任,要哪个来担啊?”
恭王呆了一呆,说道:“这个,确实是……东边儿的责任。”
“关某人也未必能辞其咎吧?”
“……是。”
“所以,人家‘捂盖子’,不是天经地义的么?”
说到这儿,宝鋆又冷笑了一声:“所有宫女、宫人都回归原位,原来当什么差,验过身了,还是当什么差——看,啥事也没有吧!”
他拉长了调子:“人家——高明着呢!”
“就算你说的有道理,”恭王微微皱眉,“也不能就此认定,被‘验身’的宫人……有状况,有人捂了盖子啊!”
“那是!”宝鋆说道,“可我也没有‘就此认定’啊,我只是说,有这个可能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