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母后皇太后,”王守正说道,“生痈、流脓、溃烂,这是极典型的‘杨梅’的症状,而且,皇上身上的痈,是从先腰子上生出来的,那里的痈,也是‘根盘’最大、最为严重的,母后皇太后明鉴,腰,乃肾腑所在。”
顿了一顿,说道:“皇上的肾,虚极了!”
然后,就开始细述小皇帝的脉象,始而“脉沉而细数”——“肾阴虚”;继而“脉沉而迟”——“肾阳虚”,“皇上的肾”,竟是“阴阳两虚”,等等。
“后来,”王守正说道,“皇上还出现了‘沉微’的脉象——不但‘沉’,还十分微弱,似有若无。如今,进一步加重了,已经到了‘脉微欲绝’的程度,这,就是‘肾阳虚脱’的脉象了!”
“肾阳虚脱”,不用进一步解释,顾名思义,听上去就是一个要人命的,慈安又是微微一阵昏眩。
王守正继续说道:“伤肾的病,并不止‘杨梅’一种,可其他伤肾的毛病,都是少年酒色放纵,经年累月,人到中年之后,方会发病,皇上的春秋……呃,这个,不大可能是普通的肾病。”
顿了一顿,“再者说了,其他的肾病,亦不会有如此之严重的生痈、流脓、溃烂的症状,所以——”
再顿一顿,“臣同魏吉恩二人,反复推敲琢磨,除了,除了,这个……杨梅,实在是……寻不到第二种可能了。”
慈安呆掉了,眼泪无声无息地流了下来。
关卓凡撩起袍子,不声不响地跪了下来,俯下身去。
主忧臣辱,主辱臣死,上贻宵旰之忧,是臣子的失职,关卓凡的动作,是一个谢罪的姿态。
泪眼朦胧中,慈安发觉了关卓凡的举动。抽出手帕,拭了拭泪水,说道:“你起来——唉,我不明白。皇帝十来岁的孩子,从来就没有一个人出过宫,怎么会——”
说不下去了。
关卓凡答了声“是”,不知道是回应慈安的“你起来”,还是关于小皇帝“从来就没有一个人出过宫”的话。不过,他并没有站起身来,而是扭过头,对王守正说道:“王守正,好好儿一个人,什么情形之下,才会‘过’杨梅的病气?”
“回……”
一个“回”字刚出口,王守正马上反应过来:母后皇太后的御前,可不能说“回轩亲王”啊。
及时打住,说道:“一共是两种情形。”
关卓凡问:“哪两种?”
“一种是……男女交合。”王守正说道,“另一种——”
顿了一顿,放低了声音:“我……就不敢说了。”
慈安的声音,流露出极少有的不耐烦:“这都什么时候了!养心殿都已经清空了!你快点儿说!”
“是,是!”
虽说“是”,但王守正还是踌躇了片刻,才说道:“另一种情形,是胎里带来的——由生身父母……‘过’给子女的。”
慈安怔了一怔,反应过来,大惊失色:“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连连摇头:“不。不,绝不会是这个情形!绝不会是这种情形!”
许是摇头摇的太过用力了,脑中猛的一阵晕眩,抓着榻几边缘的手一软。往下一出溜,身子向前歪倒了下去。
关卓凡反应极快,脚下像装了弹簧,倏的起立,踏上一步,一伸手。正正好托住了慈安的手臂,将她扶住了。
慈安清醒过来,手搭着关卓凡的胳膊,没有松开,抬起头,泪水又一次从脸上滑落下来,哽咽着说道:“这……这可怎么办啊?”
她的脸上,伤心、绝望、惊恐、惶惑、无助,交织在一起,关卓凡看着,心里不自禁地微微抽动。
可是,这条路,既走上去了,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请母后皇太后务必珍摄凤体!”他低声说道,“为今之计,要赶紧弄清楚皇上体内的……‘邪毒’,是从哪里‘过’来的?到底是……哪一种情形?不然……”
说到这儿,打住了。
“不然”怎么样,关卓凡没说,慈安既无从想象,也不敢想象,她脑中一片混乱,本能地点了点头,说道:“那,怎么才能够……弄清楚呢?”
“请太后悄悄地传下懿旨,”关卓凡说道,“派几个谨慎老成的精奇嬷嬷,将太极殿、长春宫的宫女,一一验身,其中若有不是处子的,就要派太医仔细检查,看她,是否身染……‘杨梅’?”
慈安呆了一呆,反应过来了:“对,对!皇上若有男女之事,自然是同近身服侍的宫女……如果她们中有人身染‘杨梅’,就会过给皇帝……”
有了头绪,心境略略平定,默谋片刻,说道:“不过,太极殿、长春宫执事的宫人,并非都是未出阁的黄花姑娘,也有已婚已育的,譬如在长春宫小厨房当差的……嗯,不论出没出过阁,都不能放过了,都要验身!”
顿了一顿,“出过阁的……由太医直接检查!……王守正!”
“啊?臣在!”
“检查宫人是否身染‘杨梅’,”慈安说道,“就由你和魏吉恩两人办差,不要再假手他人了——明白了吗?”
“是,是,臣明白,臣明白!臣谨遵懿旨!”
慈安想了一想,又说道:“再查一查,圣母皇太后去天津之后,有没有从太极殿、长春宫调到别的地儿的宫人,这些人,也要查,一个也不能拉下!”
“是!”
“是!”
第一个“是”,是关卓凡应答的,第二个“是”,是王守正应答的。
慈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