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林的职业风险,乔琳是在学同声传译的过程中了解到的。
那个学期并没有开设口译课,但是大黄还记得乔琳在复试考场上说过的话,因此在学期之初,他就给乔琳布置好了任务:“从这个学期开始,你先自己练习同声传译的基本功吧!”
像是得到了师父秘密传授的心法,乔琳激动得眼泪汪汪,又开始幻想——几年后的自己,穿鞋一身黑色的职业套装,戴着一幅金框眼镜,手里提着一个板板正正的包,紧跟在各行各业的经营人士身边,低调而又敏捷地为他们传递信息。
然而从幻想中醒来,迎接她的只有厚厚的资料。大黄并没有教给她note-taking(笔记)的技巧,而是先让她背。每周除了正常的课业之外,就是背诵那些枯燥的专业文章。
那些东西都是大黄以前学习过的,每周差不多都是两张a4纸的份量。大黄不仅要求她把英文背得滚瓜同样要背得很熟练。
于是乎,从最开始的国计民生,到波谲云诡的外交风云;从企鹅北极熊的生存危机,再到印第安人的神秘风俗;从工业革命引起的思潮碰撞,再到世界金融圈的风起云涌……
乔琳每背诵一篇,就感觉自己进入了一个全新的世界。这样下去,她应该能成为一个博士吧?不是有学位的博士,而是一个真正的博学之士。
当然,这个过程也是无比痛苦的。本来作业就够多了,大黄逼得又紧,时间怎么都不够用。满篇的专业名词,拗口的专业术语,让乔琳一次次游走在崩溃的边缘。在好几个深夜,她哭着跟孙瑞阳打电话:“我太累了,我不干了!”
“要是真坚持不下去了,那就不念了,跟我结婚,回港城等我。让我妈给你开个店,你就在家当少奶奶。要是你小姨问你怎么不念了,你就说,北大太难啦,我读不了了!——这样的生活好不好?”
乔琳的哭声渐渐弱了下来,孙瑞阳又说道:“你得吃得了苦,才能变得更强大。你从全班倒数变成北大学生,难道还不明白整个道理吗吗?光环越重,压力就越大。”
乔琳再也不哭了,擦干眼泪,继续背东西去了。
乔琳听哥哥说,当年他们训练不过关,不用看教官脸色,就很自觉地做俯卧撑。这一点乔琳无师自通,只要背得有一点磕巴,她就苦着脸跟大黄说,算了,我还是重新背吧!
大黄对她期望很大,但是一开始并不是很苛刻,是乔琳对自己要求很高。她始终记得大黄说过的那句话,在同声传译过程中,译员最多停顿三秒。哪怕卡壳的时间只有三秒钟,对那些需要翻译的人来说,也会像三年一样漫长。
实际翻译的时候,因为紧张、水平不够,是极容易出现卡壳的。乔琳还没有同传的实践经验,但是在日常练习中,就不能卡壳。她给自己定的标准太高,所以常常把自己给弄哭。
后来,她开玩笑说,她背过的每一张a4纸,上面都有一公升眼泪(联想某部日剧的名字)。医科生孙瑞阳惊得合不拢嘴巴,心想,他应该是交了一个神仙女朋友。
乔琳在背
一篇有关金融行业的说明文时,第一次接触到了这个行业的非正常操作。整整一个晚上,她都在专业词典上查找,什么是相关账户,反向交易,短线交易……如何操作才能在短期获益?比如,在重大消息披露前,大量或持续买入或卖出相关证券;频繁申报或撤销申报,以影响证券价格来误导消费者……等等,乔琳的耳朵里像是飞进了无数只蜜蜂,嗡嗡叫着,吵得她头晕目眩。
虽然看到两眼昏花,还是一知半解,但是乔琳隐约明白了一个道理——那些每天跟钱打交道的高管们,要是真缺钱了,短时间内弄多少钱都行。
钱啊,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在背完那一篇报道之后,乔琳小心翼翼地问过姐姐——小林哥的所有收入都是合法的吧?他知道那么多内幕消息,朋友多,脑子又灵活,他要是真想弄钱,也不是什么难事。
若放在以前,乔璐肯定会毫不犹豫地相信他,可自从洞察他的秘密之后,她就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接到林母电话之后,乔璐打算跟男朋友摊牌了,时间拖得越久,对老人家的打击就越大。谁知小林那天喝多了,他醉醺醺地找到乔璐,跟她说,等他考过了注册会计师,他就换一份工作。
乔璐问他为什么要换,他搓着脸,简单地说,心很累,不知道哪一天就被推出去顶锅了。
乔璐心想,他从事的不过是一份很普通的工作而已,为何要说得这么凶险万分?她问道:“是不是你心里藏着什么事,又不肯告诉我?”
或许是因为喝多了,小林的眼神有些空洞,他又使劲搓了搓脸,说道:“我还是很遵守这个行业的操守的。该有的底线,我绝对不会去碰。”
他这样说,大概就是承认了,在某些时候,他也会游走在灰色地带。尽管他喝醉了,但乔璐还是把话敞开了:“我曾经对你千叮咛万嘱咐,不该做的千万不要去做。我活到现在,已经心力交瘁了,哪怕穷一点,只要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就好。”
小林的一些操作,在业内人士看来,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可乔璐会因此而不安,甚至彻夜难眠。她太小心了,心里也太干净了,甚至说她有道德洁癖也不为过。这样的人,一辈子只能老老实实地拿死工资,赚不到钱的,能赚到的只有心安。
喝多了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