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楠放弃考研之后,最先是跟老冯说的。他辜负了老冯给的这个机会,满心愧疚,嗫嚅了半天才说清楚。老冯却没想得太严重,只是感觉很可惜。
其实细说起来,乔楠也不是主动放弃的。他很客气地给几个导师发了邮件,结果人家很委婉地拒绝了他——暂时没有对外招生计划;只招专业出身的、有公开发表成果的优先,等等。
拒信来自各个学校,甚至还有他的母校。在跟老冯说起来的时候,乔楠自嘲道:“其实……他们就是说我水平不行呗!”
乔楠上了大三之后,就很少接触通信方面的专业知识了,做实验的机会也很少,更别提什么研究成果了。他从小就喜欢捣鼓电子产品,搞些发明创造,来到部队后,这个习惯也没有改变。但爱好总归是爱好,并不等同于专业。
所以,老冯倒是很理解那些导师的考量:“虽然你顶半个技术员,但你毕竟是指挥人才。如果你是导师,你会选择一个正儿八经地技术员,还是选择你这样领兵打仗的?”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乔楠自认为实践能力不比别人差,但他又没有成果支撑,导师凭什么相信?这次打击对他冲击不少,至少在学习方面,他从未遇到这样的挫败感。
结果已定,他只能自嘲:“是我太飘了,太飘了!真是什么专业都敢报!”
在得知原委后,老冯非但没怪他,反而给了他诸多鼓励:“当年我特别想考研,但是根本没机会。现在开了先河,让年轻的干部也有机会去学习一下。今年不能考,你试着明年发篇论文,说不定就成了。那句话怎么说得来着,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乔楠原本准备了一大堆赔罪的话,现在除了感动,就还剩下感激了。
在给黄金子打完电话之后,他把邮件的截图发给她看。在看到拒信后,黄金子相信他并不是故意不来北京的;但是,当她看到满屏的“军事通信”“全息加密”等通信类的专业术语时,又忍不住冲乔楠发了火。
“我有个同事是军二代,我好不容易拜托他查到了那些导师的联系方式,你为什么不考他们的研究生?”
乔楠感受到了她的火气,但是他抽着烟,心平气和地说道:“金子,其他的我都可以听你安排,但是涉及到我的专业,我想自己拿主意。”
一贯的好脾气,也是一贯的固执。黄金子心想,他总能让自己没了脾气。
在乔楠说了“不适合做恋人”之后,黄金子让他说出理由来,他说自己太天真了,很多想法都不成熟。黄金子打断了他,说道:“你是不是跟以前那个小姑娘联系了?”
“对天发誓,绝对没有。去年一别,我连她手机号都删了。”
黄金子相信他,只要不是他俩旧情复燃,那就好办了。她重新发了一条信息:“乔楠,我觉得你需要冷静冷静。”
……
这一冷静,九月都快过完了。
黄金子让他冷静后,乔楠常常对自己的灵魂进行深度拷问——黄金子对你做的一切,感动不感动?
——感动,非常感动。但是感动就等同于爱情吗?
——呸,瞎矫情,你懂个屁爱情。这样平平淡淡,细水长流,就不是爱情了?
——也是,人世间总不能事事都能圆满,大多数人不都是凑合着过一辈子?
——呵,看把你嘚瑟的。能娶到黄金子这样的姑娘,还说是凑合?!
——那肯定不是凑合啊,那是烧了高香,才能娶到那么精明能干,又对自己体贴入微的姑娘啊!
就在这样的精神分裂中,乔楠逐渐认清了现实,算是积极主动了一些。但是在某一天,他看了一下近期给黄金子发的短信,几乎全都是队列整齐的“天气转冷,勿忘添衣”。
他绝对是发自内心关心她的,每一条都是他亲手打出来的,但偏偏每一条,都像是复制粘贴的。
乔楠冷汗涔涔,但黄金子没有误会他,相反,每次看到他发来同样的信息时,甚至会觉得他木讷得可爱。
那一年是建国60周年,乔楠忙得飞起,根本顾不上儿女情长。国庆节期间,黄金子得了一场严重的肠胃感冒。难受得快要虚脱的时候,她下意识地给乔楠打电话,但是根本就没有人接。
黄金子意识尚存,最后是跟好朋友求助,才在半夜十二点去医院挂了急诊。人在脆弱的时候,就会特别渴望关怀。黄金子深谙这一点,所以每次在乔楠旧伤复发的时候,她总是千里迢迢地跑过去陪着他。她难得生一场病,在这种时刻,她不想当女强人,只希望男朋友在身边,让自己有个依靠。
挂急诊的那天晚上,虽然折腾得很疲倦,但是她依然睡不着。她两三分钟看一次手机,每看一次,就失望一次。
他曾经说过,他有可能在高原、草甸,也有可能在沙漠、丛林。但绝大多数时间,他出现在别人最需要的地方,而不是在她身边。
直到生病了,黄金子才体会到,有这样的男朋友是多么让人心酸。
黄金子在医院躺了一天,直到华灯初上,才打车回家。在绚烂的霓虹中,无数情人相互依偎。她裹紧了外套,孤零零地回到家,喝了一杯红酒,便倒在了沙发上。
“黄金——子?还是黄——金子?”
黄金子猛然抬头,发现自己正坐在高中的教室里。讲台上,一个少年正在帮老师点名。每个人的名字他都叫得很认真,像“黄金子”这样不容易断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