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香栀知道自己唐突了。
这位林将军看起来不过二十二三岁的样子,能做到禁军统领这样的位子,定是经历了常人不能受之苦,受伤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她哪来的资格要露出这种震惊怜悯的眼光呢?
她便端正站好,深深福礼道:“小女子秦香栀见过林将军。不知林将军尚未更衣,是小女子唐突了,还望林将军恕罪。”
林世箜咳嗽一声,也不答话。秦香栀偷瞄一眼,不知是不是错觉,她好像看到林世箜的耳尖红了起来。
沉寂的气氛就这样蔓延开来。秦香栀在地下尴尬站了半晌,不知该不该开口讲话。索性拿眼睛一直偷瞄林世箜,又见他头发乌黑,此时一半挽在头顶成髻,另一半披散下来落在蜜色的肩背上,在红烛下光泽流动,甚是动人。秦香栀看呆了眼,竟不自觉将他的头发和自己的云鬓比较起来。
无意识间她喃喃自语道:“真不愧是我看上的......”
一句话未完,林世箜忽然憋足了气般转头冲她喊道:“我是不是很丑!!”
这句话问得真是中气十足,秦香栀被惊得倒退好几步,手堪堪扶住架子才没摔倒,林世箜会错了她的意思,又伤心吼道:“我知道!不用再说了!都是我活该!”
秦香栀彻底呆掉了,见到自己幻想中沉稳霸气的心上人如此胡闹,实在是她始料未及的事情,她开口道:“我我我,我......”
林世箜颓然坐在椅子上,挥手道:“你走吧。我不和你计较了。”
秦香栀听说这就要她走,登时便急了,不管不顾上前道:“我不走!”
林世箜瞪大浅色的眼睛看着她道:“你说什么?你敢——”
他愕然瞧着冲到他面前跪下的秦香栀,惊道:“你做什么?!”
秦香栀一把抓过他的胳膊道:“林将军伤口没处理好,会流血的!我来帮你!”
林世箜想要一把推开秦香栀,却被秦香栀抢先握住了那只绑得乱七八糟的右臂,看她熟练地拆开纱布,果真里头伤口还在流血,她便拿了桌上干净的纱布,重新规规整整绑了一道,然后打了个漂亮的结。
第一次被人这样亲近身体的林世箜觉得脑子一空,只毫无防备保持着倾身向前的姿势,红着脸看着这个女孩儿。看她微微一笑,白皙的脸颊被烛光映出微微酡红,清亮的双眼带着水光温柔看着他,嫣红的唇轻轻说出醉人的话语:“林将军一点也不丑哦,林将军,是个大美人呢。”
他觉得脑袋“轰”一下炸了。
秦香栀做完这一切,知道不能再久留,此时抽身离开才是明智之举,便低垂下眼睛,起身福礼,迅速走出帐篷,跑出营地,躲到一棵胡杨树下去,靠着树干站定,大口喘着气。
她的心脏还在砰砰乱跳,至今不敢相信自己方才做了什么。事态发展完全超出了她的意料与控制,她不知该怎样办好了,也不明白自己怎么会一时糊涂,竟然出口调戏了林世箜。
说到底,这些年她所学的那样多礼仪规矩,都到哪里去了呢?难道全部丧失在了流放途中?从前那个温柔贤淑的自己去哪了?秦香栀羞得捂住脸,蹲下来低声哀嚎。
这下可真完了,林世箜肯定不想再见到她这般放荡的女子了。
正当秦香栀苦恼之时,林世箜的反应也不亚于被雷劈了一道般。
那道伤疤并非战场所留,曾带给他太多不愉快的回忆。他从不敢在人前脱下衣裳,怕异样的眼光,更怕别人发问,甚至只脱下袖子都不肯。
许是老天愧疚于他,这些年从没教他受过什么致命大伤,多少年来他都是这样为自己舐血舔伤,从未教人得见,也因此落得个“铁壁战神”的名号。
却不想偏偏今晚是个例外。
唯独今晚,他明明从没想到过要在约好见面的女子面前露出这道伤疤,却被聂明湛那家伙一通搅和忘了这件事。想着营帐中不会再有人来才脱了衣裳包扎伤口,却就这样被人看到了。
不但被看到了,还被人头一次包扎了伤口。
不但包扎了伤口,还被另一个美人夸为“大美人”。
林世箜不傻也不瞎,自打那天在营地口见到这位等他的姑娘,他便惊叹她的美貌,只是向来不敢靠近姑娘的他,一如既往地想要拒绝,却没想到她......
那双清亮亮的眼睛仍在他眼前晃动,她温热的气息依然萦绕在身旁。林世箜实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意这些,只觉得心中一麻,有什么东西似乎在抓挠他的心,想要挠破那层冰封的心脏,令他痒得难受。
他烦躁起来,抄起挂在肩上的青衣便扔了出去。
秦香栀藏在树下镇定了心神,才慢慢往回走。
晚风正冷,她不禁抱紧双臂打了个喷嚏,脸上却仍是热辣辣的。脚边沙路上,一坨坨骆驼草投下阴影,横竖交错着甚是好看。
她想起白日里那匹抢走她手中骆驼草的马儿,噗嗤一声笑了,郁闷的心情也稍有缓解。
正自低头走着,忽然看到她的影子后方又出现一个黑影,迅速靠近,秦香栀吓得猛然转头,刚要惊叫,只听那人重重“嘘”了一声,再定睛一看,却是那位前来传话叫她去见林世箜的将军。
秦香栀见了他,心中便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恼怒,转头便走。
聂明湛急忙跃到她面前张臂拦住她道:“等等等等,这位姑娘,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啊。”
秦香栀咬着银牙低声道:“你是还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