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汉说自己在窑底下出不来,坐着瞎想。七想八想一阵后,睡着了。有个食堂的人问说。那后来你上来了没有?老汉说,你说我上来没有,要是当年我没上来,每天牵着两条狼狗看大门的是鬼?这下跟前在的人都笑了。
真是闷而忧愁瞌睡多啊,老汉说自己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早就出了窑,在个山顶上。大概是朝着东。也可能是朝着西。因为阳婆爷半个在山后头,半个露出来,也不知道是要升还是要落。不管是早晚。按理说这个时候的阳婆爷,再怎么厉害,也不能晒的人热的吃不住。热的是在是吃不住,他开始脱自己身上的衣裳。他伸手脱。身上还真有一件件的衣裳。里三层外三层。热的不行就是脱不完,脱多少也是个热,就脱衣裳都受的他上气不接下气。
阳婆爷露出来半个,也不下去也不上来,就在对面死命照着他,烤的他身上都是水。他心说这么烤下去不行,这能要了人的命。想着到处寻个避开阳婆爷照的地处,可是转了好几圈。就没寻着下山的道儿。他光着身子在这个像是台子一样的山顶,干晒着干烤着。他想起来。要不自己刨出来一个圪洞,躲在里头是不是好歹能凉快些。
手插到土里,好像是有些丝丝的凉快。他挖了几下,是真的,越往深挖,越凉快,越得爽。他发疯一样挖开了,挖了半天,他感觉自己挖起来甩到身后的土有很多了,站起来一看,圪洞却小的可怜。不要说放下他一个人,就是进去个脚也费劲。还有叫他感觉不对劲的是,明明是两只手挖的,怎么就成了一个坑,起码是两个坑啊。他以为是自己根本没有挖了多少,圪蹴下使劲接着挖,怎么着也不能叫烤死干死。
没用,不管挖多少功夫,都是浅浅的个小窝。越是这样,他就越使劲儿挖,发疯了一样不停挖。可是挖着挖着,就发现自己手脚都动弹不了了。他想伸出一只手掰下另外一只,发现都动不了。他心说完了,坑也不叫挖了,这是要活活烤死我嘛。
也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劲儿,他还大喊大叫起来。也不知道是因为自己就这样死了不服气,还是根本上只是因为害怕。叫唤了好几遍,叫唤的头昏眼黑,就栽倒了。
再睁开眼,还是光亮的天。他没劲儿再叫唤了,更没劲掏个圪洞出来。心说干脆叫他晒吧,怎么死到了阎王殿里,都一样,都是个屈死鬼。可是他没有感觉见烧人呜呜的晒,还有人叫的名字。实在是费劲的把脖子歪了歪,看见了一对一对的人脚。他还能看出来这是村里老婆家纳出来的老布底子鞋,这是些人?往上看,有个黑影矮了下来。
原来,还是上头的人等了一黑夜没见他上来,接着下去把他救上来的。那些人本来是要等着他寻人上来的,可是时间长了不见他,几个大着胆子的人就下去了。他们在窑口底下不远的地处发现了他,他趴在黑乎乎的炭面子地上,手在地里头插来插去。嘴里还扎叫唤,人们抬起来准备往上奈荷他的时候,他手脚还乱动,没法子,只好解下他的裤带捆上了手脚。上来后选了疙瘩平地处搁下没多长工夫,他就醒了。
闹了半天,自己是上来了。他跟人们说自己没寻着那群后生,人们都没有出声。有人问他说身上有没不得爽的地处,他自己往起爬了几下,觉得还行,就叫人扶着他回了住处。
一下没了十来个人的这事,也不知道是怎么叫上头知道的。上头来人查了好几天,光跟他道聊就有十来回。到头来,也没闹清楚是怎么回事。说到底,这事就成了个无头命案。老汉说完这个说,不对,比无头命案还厉害,这叫活不见人,死不见骨殖啊。最后上头来的人也没说到底是怎么了,就悄悄走了。兴许是这些人留下话不叫再掏炭了,也兴许就是管事的人,实在是感觉自己良心上吃不住。反正从那个时候,这个窑眼子就叫人们用些干草棒子杆什么的给盖住了。从五十年代到这阵,都有将近三十年了,才又掏开。
老汉说,我还以为这窑没事了,怎么说时间也过去那么长了。可是没曾想还是出事了,不过好歹这次没多少人出事。我听说是个老汉叫砸死在下头了?润成说,我家老三当时在底下,有些他遇到的跟师傅你遇到的差不多。我宝成说跟他一搭下去查的人是个后生,根本就不是什么老汉。
老汉听完了说,该不会这些说不机明的东西,都闹到窑上头来了?我来了矿上也有些工夫了,那个埋药的确实是个老汉。因为矿上就我们两个老汉,所以我记得没错。怎么,你家宝成说跟他下去的不是这个老汉?
润成说不光是这样,我家宝成说他还跟那个后生喝过几回酒呢。宝成就想叫人家叫他埋药放炮,到时候能多挣些钱。老汉问说,你家老三遇到的后生长什么样儿?润成也说不上来,他问大哥说怎么办,大哥看看矿长,说要不我们带他到县里医院一趟?这个事查不机明,矿上的人们也是心呼弹跳的,怎么搞好生产。矿长连着呼颠脑袋,说就是。他叫老汉不要操心看门的事,出去个一天半天的,不要紧。
叫来了车,也不管是什么时候了,栓成他们坐车往回走。在车里,润成问老汉,宝成碰见的这个后生,会不会就是三十多年前在巷道里,寻不见的那群后生当中的一个?老汉说保不准就是。
到了医院,正好是清大早。可能是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