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手是谁?仇人是谁?
她一个稚弱少女焉能是对方的对手?
那老丈虽然隐去真实身份,却是豪贵出身,这点毋庸置疑,她给老丈尹家地址,不过是要老丈以报恩之名成为她的保护伞呀。
可是这些如何对焦生说得清?
眼前少年不过一个乡村出来的质朴单纯的孩子,空有一腔对她的热忱真心而已。
舒吭伸手在焦生手心写道:“素雪、焦娇……”
“她们两个早就得了自由,这会子应该去客栈大厅用饭去了。你知道焦娇的,她好吃懒做,又怕旅途颠簸,所以如今在这大客栈里住着,正乐不思蜀呢!”
焦生数落起焦娇的缺点,一点儿都没有嫌弃的意思,反倒如数家珍。
说话间,舒吭的笑容僵住,房间的柜子上放了一个琴盒,似乎有什么诡异的力量召唤着她。
她起身径自走了过去,打开琴盒,一把琴赫然映入眼帘:绿倚丝桐!
舒吭胸口剧烈起伏起来。
这琴不是在山岚那家琴行里吗?怎么会现身此地?
焦生是认不出绿倚丝桐的,只是道:“阿莺,太好了,你喜欢弹琴,这里刚好有一把琴,这房间是楚公子的,这把琴想必也是他之物,我这就找他借去,或者让他将琴送给阿莺你!或者我们向他买……”
焦生絮絮叨叨,已经走出了屋子。
舒吭脑子嗡嗡响。
什么借,什么送,什么买!
这琴本来就是我的,我才是这绿倚丝桐的主人!
舒吭一把从琴盒中拿起那把琴。
三百年,三百年……
他们阔别三年了,琴人分离三百年了……
舒吭的眼睛湿湿的,抱着琴的手在抖。
有脚步声进屋,舒吭以为是焦生,抬头望去,却是那张仇人的面孔:周兆伦!
眼前突然泼满红色的血,父王的血,母后的血,王弟的血,还有数万黎民在刀剑下哀嚎,火光将她的皇宫无情摧毁,火光中,周兆伦笑容嘲讽,他在大红喜字红烛高烧的高台上举起弓箭对准她的心口,一把利箭嗖地飞了过来……
舒吭的热血嗡一下就朝头顶涌去。
“放下我的琴!”
楚长秦话音甫落,宝琴便飞了过来。
飞来时再不是弹奏的乐器,而带着森森杀意……
这琴什么时候戾气如此重了?仿佛受了人驱遣一般。
楚长秦正要伸手接琴的时候,那绿倚宝琴又调转了方向重新飞回舒吭手中,楚长秦心中暗暗吃惊:这哑女竟然能驱遣此琴?
恍神的须臾,舒吭已经席地而坐,宝琴平放于膝上,十指轻轻拨动琴弦,一曲哀愤的曲子便直击楚长秦耳膜。
什么曲子如此激烈?带着无尽悲怆仇恨,以至每一根琴弦都在悲鸣振动。
楚长秦眉宇微凝,目光一闪,看向那抚琴的少女。
少女面貌分明豆蔻,为何神采却有如一个老妪?且是一个恨意满满杀意深深的老妪。
这琴声中俨然蕴含一个哀伤大恸的故事,可是不该是在这个豆蔻少女身上发生的呀。
舒吭抬眼冷冷看着楚长秦,心里在疯狂地拷问:周兆伦,《琴瑟鸣》你可记得?你可记得?正是这曲子结下你我的孽缘,才有了大舒朝的覆灭!护国巫女的宿命是天下男子中有谁能听一曲《琴瑟鸣》让心肝流出血来谁便是她的真命天子,大舒朝的驸马!而你周兆伦是如何用卑鄙无耻的手段骗取我的信任,让这《琴瑟鸣》成为助纣为虐的刽子手?今日,我要让这《琴瑟鸣》让你的心肝再流一次血!
周兆伦,你的血是黑的,是黑的,是黑的!
琴声急急切切,宛若千万只黄雀撞上南墙……
鲜血前赴后继喷涌而出,嘭的一声,琴弦断裂,琴声戛然而止,屋子里陷入诡异的寂静。
为何,眼前人无动于衷?
他不应该心肝大痛,七孔流血,跪在她面前博取她的怜悯,像三百年前一样吗?
为何?为何?
三百年前那一幕并未重演,他站在门边,神情复杂看着她,却是干干净净一张脸,坦坦荡荡的眼神,仿佛琴声里的故事并未与他有丝毫干系似的?
苍天不公啊,她带着那伤痕累累的记忆重生而来与他相逢,他却早已忘记前世罪孽,成了路人。
周兆伦,你转世之后就可以让你犯下的罪孽烟消云散,从而让自己撇得干净吗?
世上焉有如此便宜的事情?
如若冤冤不必相报,那她,枉死的护国巫女为何要重生而来?
“楚公子原来你在这里啊,让我好找。”
焦生的声音打破了这气氛的诡谲。
楚长秦回神,焦生欢快地走了进来,道:“我家阿莺喜欢你的琴,你可否借她一弹?最好是送给我们,我家阿莺是老丈的救命恩人,这个小小请求,楚公子一定不能拒绝吧?”
“对不起,这个要求我办不到。”楚长秦静静说道。
焦生愕然:“楚公子你……”
焦生已经看见地上的舒吭,还有那把断了琴弦的绿倚丝桐,他惊讶地走过来,蹲身向舒吭道:“阿莺,你何时把楚公子的琴弄断了呀?”
舒吭伸手在焦生掌心写道:“不是恩人。”
“我明白了,”焦生点头,回身对楚长秦道:“楚公子,适才我错了,我家阿莺说了,她虽然治好了老丈的头疾,可你们也付了她诊金,所以她不算老